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呢?
向来慈爱的父皇,第一次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厉声质问我林将军的令牌是不是我拿走的。
“你简直糊涂!我早跟你说过离他远点!离他远点!你堂堂公主不知道自重!还为了别国王子盗将军令?!”
我有些慌了:“我不知道他是要盗将军令,他只是说把林将军的衣服拿给他……对,他只是要衣服,说不定拿了将军令的不是他……”
“你住口!荒唐啊!你还要为他说话!”父皇痛心疾首地看着我,眼中满是失望。
我无措地站在那里,看到父皇微微颤抖的身躯,想要去搀扶,却被一把挥开。
“今日起,你在屋子里好好反省,没有寡人的允许,不许出来!”
被关禁闭的这段时间,时常浮现在我脑海中的不是顾子庸的面容,而是父皇那失望的眼神。我也终于有冷静的头脑来审视我帮顾子庸做过的所有事。
我几乎是悚然地发现,我竟是曾亲自带他摸清了宫内所有路线,又帮助他拿到了许多他本不该拿到的衣饰信物。
如果他……
我几乎是绝望地想,如果他对大梁国有不轨之心,那帮助了他那么多的我,就是一个可恶的家贼、大梁的背叛者!
这时候,什么风花雪月,什么男欢女爱,在大梁面前早已经烟消云散得连一缕灰都不剩了。得知他早已逃出宫去,我在不敢置信后对他只剩下了森然的恨意。我想,如果大梁真的因为他出了事,我将自己吊死在城门口都难辞其咎。
我求见父皇,将自己帮顾子庸做过的所有事全盘和出。父皇全程不发一言地听着,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锦珍啊……”
他只是呢喃着念了我的名字,就挥手让我出去了。
我起身往外走,半途回头看了看父皇。
殿内光影昏暗,父皇疲惫弯曲的脊背映在墙上,影子像一座古老陈旧的城池,往日光华依稀可见,却正在无法挽回地奔向摧塌。
时间过得多快啊,那时候我还是一国公主,现在我无家无国,连个身份也没有。
我不知国与国之间如何交战,也不知朝廷如何运作。只知道好像突然开始打仗了,又听说朝廷之上竟有他国内贼,据说那林将军就早已叛梁投了西国。强大的梁国突然之间内忧外患,局面愈加危急。
我最后一次见父皇母后是在被破国都之前。
父皇早已将宫中许多宝物转移了出去,他把藏宝物的地点告诉了我,将弟弟和一个信物交给我,让一些会武功的仆从护送我们出城,
他则扶着病容憔悴的母后留在了宫中。
我丝毫准备也没有,就这么突然迎来了此等境况。呆呆傻傻地牵着弟弟往外跑,在城外突然被一队人马拦住。
顾子庸骑在高头大马上,逆着光俯视我。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如一只他脚下的蝼蚁,随时要被他的马蹄踏得死无全尸。
他并没有对我和弟弟斩草除根,反而隐去了我们的身份,差人细心照顾我们,连护送我们的侍从也尽数留在了我们的身边。
梁都终归是破了,梁皇与梁后自缢于殿上,新皇予以厚葬。
但新皇并不是顾子庸,而是他哥哥。
顾子庸说他从未想过要利用我,他也是受了他兄长,也就是当今新皇的蒙骗。
“臣下还不至于无耻到去利用公主的真心,也从未想过兄长竟有如此野心,联合各国来攻打梁国……”
他连骗我都不愿意找个好点的理由。
我只怔怔地盯着他身后床铺上的金色流苏。
好似我寝宫中也有这样的流苏。父皇还曾差人用金线给我织过被子,那被子呈现出的就是这流苏的金色。我又想起,母后不喜欢金银,只喜欢瓷器。我曾将自己亲手制作的瓷瓶送给她,那瓷瓶明明粗糙不堪,母后却爱不释手,摆在了寝宫正中央的桌子上。
突然我的手被握住了。
我收回游离的思绪抬头看向他,他的眼中满是担忧:“公主节哀。”
我的内心十分平静。自从得知了父皇母后的死讯,我的内心就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没有把手抽出来,而是认真又疑惑地问他:“你们已经窃取了我的国家,我现在是你们的阶下囚,你们随时都可以杀了我。可你还自称臣下,称我为公主,我的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你图谋的呢?”?ℓ
他抿了抿唇,没有回答我。
“公主先休息吧。”
后来我知道了,西国联合各国攻打梁国,攻下梁国前一晚西王暴毙,西国太子顺势于梁宫登基。登基后却没有履行对各国的承诺,而是挑了几块偏远的封地分发了事,使各国心有不满。西太子无才无德,攻下梁国后却没有治理的能力,又与各国生了嫌隙,这下连西国本国境内都不平静了。
而顾子庸却是个有大才的人,西太子嫉贤妒能,攻下梁国后不让他参与任何朝政,只封了个闲散王爷,却连钱也舍不得给,顾子庸现在没钱也没权,凄惨无比。
他现在的心思估计是想反了西太子。
我也大概能猜到他瞒着西太子留下我们的原因,估计是想利用“梁国遗孤”的名头。而我又无法不配合,弟弟年纪尚小,身份又危险,现在又身居他的地盘,我不确定如果我们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会不会干脆把我们清理掉。
我想,我可以任他利用,但事成之后王位属于谁可就不一定了。
我已经失去了父皇母后,但我还有弟弟。
我要为他争取到他本该得到的。
之后我全力配合他的计划,甚至偷偷动用了父皇在四处为我们留下的宝物。宝物存放分散,只有我知道地址。
其中就有当初西国送来的宝树。
我将其拆开换了大笔钱财,用来组建了装备精良的军队,送给他。
他并没有问我从哪里得来的如此多的钱财,只欣然收下,然后对我愈发的柔情蜜意。?ᒐ
多可笑啊,被我当成神仙君子来爱慕过的人,本质竟然是个虚伪狡诈的小人。
随着他计划的推进,不少对西太子感到失望的人都投入了他的麾下。当初跟着西太子攻打梁国的那些国家,现在又打着为梁国皇室
复仇的旗号去讨伐西太子,就像一场孩童间的闹剧,赌注却是千万条人命与国家的覆灭。
与美姬在大殿上寻欢作乐的西太子被一位闯入皇宫的将士一刀斩去了头颅。
顾子庸立于他的尸体前“强忍悲痛”,随后吩咐将其厚葬,众人直呼“仁慈宽厚”。
所有人都在虚情假意,同时知道其他人也在虚情假意,却也都十分默契地演完这场戏。我在后面远远地看着这滑稽的一幕,突然想起当初梁宫被攻破,西太子对着我父皇母后的尸身吩咐要“厚葬”时,那场面是不是也和此刻一样?
我与弟弟回到了皇宫中原先的寝宫居住。只是除了城破时被父皇交付的那些侍从,其余的宫人全部被换掉了。而顾子庸那日在大殿上,在西太子尸首前当众说要拥我的弟弟为帝,而他会在一旁辅佐。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可我的弟弟却在一天后于御花园的池塘中溺亡了。
他安静地卧在那里,像一只被打湿了绒毛的幼鸟。
我将他搂进怀中,他的身体冰凉,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孩童的幼态,平时会又乖又甜地喊姐姐的小嘴,此刻毫无血色地微张着,像是要对我发出呼救。
他平时多么爱干净、爱俊俏,如果侍女没有把他的头发梳得让他满意,他就要撅着嘴生一整天的闷气。可现在他的发丝间缠着泥土和腐叶,发冠也裂开了,狼狈地落在地上。
身边好像有人在说些什么,可我全然听不见了。我死死地抱着他,恨不得将我全身的体温都过渡给他,让我就地死去,换他的小手小脚能动起来,换他的心脏跳动。
“公主…公主节哀吧…”
我想哭出声,但眼角处干干涩涩,一滴眼泪也没有。就像得知父皇母后殉国时一样,心中空空荡荡,脑中迷迷茫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好似世间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们将弟弟的尸体从我怀中强硬地剥离开,又搀扶着我回了寝宫。
顾子庸来看我,我望向他,却连他的五官都看不清。
“已经审问过了,梁祁殿下去御花园玩儿,想要喂鱼,差身边的侍女去取鱼食。大概是因为昨日下了雨,池边湿滑,梁祁殿下观鱼时脚下不察才跌入池中。”
我没有说话。
他走到我身边抱住我。我被拥入他的怀抱,却感到周身似有北地狂风刮蹭,寒冷得血液都要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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