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舒带着枷锁,看着这一唱一和的母女二人,脸上的疯狂十分明显。
“你们去死吧!就你们也配皇亲国戚,我才是郡主!我才是!!”
队伍最前边,楚玄京一身囚服,枷颈铐手,深灰色的破洞之处透出里面的还未干渍的鲜红血迹,他安静地听着几个女人的争吵,沉默地低头一言不发,只是赤脚在热烫的地面上走着。
忽然,队伍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楚玄京猛地抬头,晌午的正阳透着他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像是定住了一般直直地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一抹明黄。
“云柔……”男人低喃,像是要把这个纂刻在心间。
只见马车下,苏云柔清雅绝俗,云堆翠髻,怀佩铿锵,一身明黄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小七,别凝着一副脸啦,六哥送你一份大礼。”六皇子苏牧逗着苏云柔。
“六哥,我现在没有心思接你的大礼。”苏云柔好看的柳眉微蹙,看着前方的流放队伍表情依然凝重。
为自己三年的婚姻做最后的道别,苏云柔的心底五味杂陈。
苏牧看着满脸心事的苏云柔,劝道:“六哥送你的这份礼物你绝对开心。”
说完,不等苏云柔有所反应,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被侍卫压了上来。
苏云柔定睛一看,赫然是与苏云舒私通苟合的侍卫!
她忍住恶心,疑惑地看向苏牧:“六哥莫不是想?”
苏牧阔然一笑,看着被打得满脸伤痕的侍卫,缓缓说道:“六哥就是要把他放到苏云舒和楚玄京的队伍一起流放,让他们狗咬狗,替小七你解气。”
苏云柔早已了然,可听到自己六哥这样说还是不忍寒颤了一下。
幸好这是一向疼爱自己的六哥,不然被他记恨可是恐怖。
“好了,再不过去队伍可是要走了。”苏牧提醒道。
苏云柔没有再马车旁停留,看向不远处的流放队伍,缓缓走近。
衙役们一见苏云柔的一身明黄就认出这个贵人定是身份崇高,纷纷避开了路。
而张氏母女和苏云舒一见到苏云柔纷纷哭喊,连喊带骂,毫不客气。
苏云柔没有理会张氏母女和苏云舒的叫喊,只是盈步缓缓向前走,直到明黄色的纱裙在楚玄京的眼中逐渐清晰。
“你要见我?”她的声音很轻,微抬的眼眸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楚玄京看着如今光彩亮丽的七公主苏云柔,声音低沉:“你与从前好看了很多。”
苏云柔微怔,撇开与楚玄京对视的视线:“你想说什么。”
看着被苏云柔的刻意闪躲,楚玄京心中无比痛苦,他依旧看着她,嘴角苦涩:“云柔,过往种种,不求你原谅。”
闻言,苏云柔嫣然一笑,她看向楚玄京,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楚玄京,我也不会原谅你,我的心早在你给我的那三十三杖责中死掉。”
楚玄京幽暗的瞳孔逐渐又暗淡几分,他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生生逼走爱人,没有好好珍惜。
第20章
看着楚玄京落魄可怜的模样,苏云柔缓缓将手心的兰花簪伸到了楚玄京的面前,素唇轻启。
“楚玄京,我苏云柔绝不会成为谁的替身,所以这个,还你,我们的情分也到此为止了,望今后漫长岁月莫要纠缠。”
楚玄京看着昔日他赠与她的定情信物,久久没有愣住了神。
他想起三年前为她亲手簪上时她羞涩含笑的样子,美艳动人。
原来,只是他忘了,她一直都很美。
楚玄京最终还是将兰花簪接了过来,握在手心,紧紧用力。
他抬头,看向苏云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如果重新再来一次,你还会爱上我吗?”
苏云柔的手指微怔,随即,她看向楚玄京,语气淡漠。
“不会。”
话音重重落在楚玄京的心间,他有些不愿相信。
正在此时,六皇子苏牧缓缓站在了苏云柔的身后。
“小七马上就会有新驸马,你死了这条心吧。”
苏云柔被六哥的话微怔,看着楚玄京备受打击的模样却没有出口反驳。
她知道六哥的意思,也不想楚玄京对自己再有想法。
从今往后,她苏云柔再也不需要这个男人对她的任何愧疚和爱意。
一瞬间,楚玄京如置冬日的寒潭,冰冷的话语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寒阴蛊的啃噬下挺过整天三天三夜的男人一声也没有求饶,然后却在此刻悄然落泪。
他背过身,不想让苏云柔和苏牧察觉出异样。
他想,就让他走之前在她面前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吧。
楚玄京不再言语,随着衙役的催促声一步一步赤脚往前,没有再回头。
……
流放路上。
一身桎梏的楚玄京迈着沉重的步伐,正要为母亲和妹妹送去解渴的甘露,却被两人的谈话声停住了脚步。
张氏看着女儿楚晴晴长叹了一口气:“晴晴,你哥真是不懂事,母亲可是长辈,他竟丝毫不对我多加照顾。”
楚晴晴疲惫的眼眸微张,手上是枷锁重的她早已没有力气:“母亲,都这个时候了,哥怎么照顾你啊。”
张氏却是嗤冷一哼:“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将他从死人堆里捡回来!”
“不是自己生的,果然养不熟!”
楚晴晴实在是没有任何力气再接张氏的话,只叫嚷着:“哥怎么还没将水接回来啊。”
话落,就见楚玄京冷着脸拎着水壶而来。
张氏顿时闭了嘴,楚玄京也没有任何问话。
很快便到了傍晚。
衙役给每一个囚犯都分发了咸菜馒头。
当张氏拿到馒头的那一刻,早已饿的疯狂啃食,紧接着,她将嘴中的馒头渣屑一口全吐了出来,朝着前面大鱼大肉的三个狱卒大喊:“什么破东西!这种东西是人吃的吗!”
衙役不悦地齐齐回头看向这个叫嚣了一路的泼辣妇人,再也忍不住上前教训。
只见衙役正要用脚踢向张氏,却被楚玄京大手拦住。
男人的面色冷峻,看向衙役的眼眸一片幽深:“按律,行役期间殴打罪犯罚三月俸例。”
衙役看着楚玄京一身囚服,脚上还捆着铁链,一时之间竟笑开来,还未说话便被泼辣妇人抢先。
张氏满脸怒火,一巴掌甩在楚玄京的脸上,将衙役看得直直发愣。
第21章
张氏对着楚玄京怒吼:“都是你!我可是你亲生母亲!你这一路上都是怎么照顾我的!还害得我被这些低贱胚子欺负!”
看着平日对自己温和的母亲,楚玄京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冷寂。
“我真是你亲生的吗。”楚玄京的声音寒得像冬月的冰霜。
闻言,张氏依然没有任何动容,她怒极,却看着楚玄京的身后、夜晚树丛角落下正在缠绵暧昧的苏云舒和侍卫。
张氏实在怒不可遏,直直冲上前,打断了两人的缠绵:“苏云舒!你还要不要脸!”
一旁正在狼吞虎咽的楚晴晴也被这一声怒吼吸引而来,她抓着馒头就凑了过来。
这一看,也是一脸震惊:“苏云舒!当初在太后寿宴上我还不信你与这侍卫有苟且,没想到你真的……”楚晴晴说不出来那个污秽的词语,只是瞪大了眼睛。
苏云舒停下动作,丝毫不慌不忙的扣紧衣领,笑容讥讽。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直呼本郡主的名讳!不怕告诉你们,当初我愿意嫁给楚玄京也只是为了尽快找个接盘的人而已,免得皇都那群讨厌的女人再说我的闲话。”
她高傲地垂眸掐了掐长指甲,转而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楚家母女二人。
“可是如今,我却要和你们一样,沦为阶下囚!”
楚玄京看着苏云舒,幽深的眼眸再也遮掩不住怒意,一字一句:“苏、挽、情。”
苏云舒看着楚玄京的一副冷脸,丝毫不惧,反而一屁股从地上坐起,满眼怒气。
“楚玄京,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受苦,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楚玄京看着这个自己曾经要休掉云柔而娶的苏云舒,顿时觉得一阵恶心厌弃。
他的双拳紧攥,幽深的眼眸紧紧盯着苏云舒,仿佛要将这个恶毒的女人看穿一般。
也是看清自己曾经喜欢上了一个多么恶毒的女人。
“我竟不知,你和八年前的变化如此之大。”楚玄京的眼眸抹上层层寒霜。
谁知苏云舒噗嗤一笑,将自己别在腰间的带血羊脂玉佩一把扯下,丢到楚玄京面前。
“对呀,你还不知道吧?八年前救你的人不是我,其实是苏云柔,这玉佩上的血可也是她的。而我,就是推你进林中陷阱的人。”
说完,苏云舒放声大笑:“多好笑啊,楚玄京,错把仇人当恩人,哈哈哈哈……”
听及此,楚玄京再也止不住眼里漫天的杀意,抬手就要将苏云舒活活掐死。
可却被眼疾手快的衙役一把拿下,楚玄京只能疯狂拽扯着身上捆绑的铁链,看向苏云舒的眼睛猩红一片。
自此,衙役将楚玄京与苏云舒分得很快,生怕囚犯前往边疆的路上出了问题。
……
另一边。
风华绝代的扬州刺史楚玄京流放边疆的事情传到了扬州城,扬州百姓一片哗然。
他们根本不相信勤政爱民,谦卑有加的楚刺史会辱蔑皇族。
一时之间,扬州百姓疯言四起,都认为他们的刺史楚玄京是被冤枉的。
所以,当流放队伍经过扬州之地,群众愤懑,纷纷围绕在役路过道两旁,伸冤喊鸣。
而这,也正达到了魏王苏昇的目的。
第22章
扬州此时正大雨倾盆,雨将山上的狭窄役道打得浇湿。
楚玄京看着役道旁挤满的人群,剑眉微蹙。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定是魏王苏昇的手笔。
苏晟一直试图谋反,更是利用亲生女儿苏云舒撺掇他连同一起推翻苏楮的统治。
以扬州城作为经济来源,在各个封地屯兵炼器。
但这一切,早在数日前,被他揭发给了六个皇子。
魏王居然能将他像棋子一样抛下,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他楚玄京,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对自己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后悔二字,只有一人……
“放了刺史,刺史是被冤枉的!”
“你们都是些什么狗官杂役!贪赃枉法什么都做,还不快放了我们刺史!”
“兄弟们,上啊!他们只有这么点人,劫走刺史!”
不知哪里蹦出来的领头人头带蓑帽,看不清人脸,只是叫嚷着就要将楚玄京劫走。
顿时,衙役和诸多伸冤的百姓扭打在一块,无人去管囚犯。
现场一片混乱。
眼看着魏王的计谋即将得逞。
而正在这时,山顶上的土壤终于承受不住雨水的浇筑,赫然崩塌。
只见混乱的人群中有人大惊失色,指着滑落的山坡大声喊道:“泥石流、是泥石流!快跑啊!”
“郡主,快跟属下走!”一个蒙着黑面的侍卫突然出现在苏云舒的身旁。
“我就知道父王没有放弃我!他还是想着我的!”苏云舒看着蒙面侍卫欣喜无比。
而一旁与苏云舒私苟合已久的侍卫眼看着泥石流就要落到眼前,看向苏云舒一脸焦急:“郡主,看在小的服侍你多年的份上就把我一起带走吧!”
苏云舒嫌弃的眼神早已说明了一切,只见她丝毫没看宠幸的侍卫一眼,便勒令蒙面侍卫赶紧拉着她往泥石流的两边飞逃。
而一旁的张氏和楚晴晴则更加惊慌失措了,看着滚滚而下的落石和浓尘,泥石流近在咫尺,两人扑向楚玄京,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
而楚玄京只是不着痕迹地绕开,幽深的眼眸暗沉无比。
自那日听到原来自己只是被张氏从死人堆里捡来的野种,他对于母女二人早已厌烦无比。
这两人背靠着他吸血已久,更是鼓夺他与妻子云柔决裂。
楚玄京再也没有停留,看着头顶上顺着山檐滑落下的滚滚泥石,挣开没人栓护的铁链,飞身离开。
一瞬间,泥石流倾泻而下,淹没了整个役道,将大多数人群的呼喊声淹没。
张氏和楚晴晴在泥石流的淹没下再也没了声响。
上京-皇都。
扬州泥石流的消息传到了皇都,一时之间,人言鼎沸。
苏云柔即使坐于闺阁之中,也听到了楚玄京在泥石流中身亡的消息,至今也找不到尸首。
她停住手中用金线雕刻的画笔,指尖微愣。
看着笔下宣纸上笔墨未干的牡丹图案,她的美眸低垂着。
楚玄京,就这么死了?
然而,听到消息的她心中却并无太大的波动起伏。
楚玄京与她自皇城墙外后,便已然注定了生离死别的结局。
如今他死了,自然与她亦无任何干系。
皇祖母时常劝解她:逝者已矣,过往不追。
这句话,终还是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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