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幼莲的声音冷淡。
冷淡的……让周有朝心慌。
周有朝的百般说辞滚到了喉咙口里,不得不哑了喉。
随着手中的帕子染上周有朝体温的热,秦幼莲默默感受着周有朝紧绷的身体,等了几息,而后随手将帕子丢进了床榻旁的铜盆。
水花溅起,激荡在铜壁上,响起细碎的声响。
随后,秦幼莲站起身,微微垂首,屈膝,“臣妾告退……”
“别走!”周有朝反应迅速地握住了秦幼莲的手腕,声音软了下来,“容儿,你别走。”
“朕从未想过欺瞒于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忧。”周有朝的手炙热的烫人。
“灵感寺的殿前石阶上,陛下说,愿你我二人,莫生憾事,莫败长乐。”秦幼莲的背影停在了床榻之前,看不清神色,只问道:“陛下可还记得?”
周有朝一字一字道:“此生不敢忘。”
秦幼莲这才转头,认真地盯着周有朝的眼,“臣妾在蹚过生死关、迈过阎罗殿,唯一一点是确信的,若是臣妾自己选的,臣妾虽死无憾,若是他人欺瞒,臣妾只会长恨难消。”
“除非……”秦幼莲轻轻叹出一口气,“陛下从来只当臣妾是一只被您豢养在手心里的鸟儿,一只雀鸟,自然无权知道主子的筹谋。”
周有朝一眼望进了秦幼莲的眼,她的一双眼宛若冰封的兰湖,清冷又多情,敛在蝶翅一般柔软纤长的睫毛之中,朦胧而瑰丽。
她看似柔弱纤细,好似经不起任何风雪,可骨子里却坚硬如寒冰。
“你是朕的妻子。”周有朝毫不犹豫。“既如此……臣妾作为嫔妃,理解陛下作为君主的筹谋和算计,绝不干涉过问。”秦幼莲的语气认真,她不想再被周有朝稀里糊涂地蒙在鼓里了,“可当臣妾作为怀汜的妻子时,夫妻之间理当坦诚相待。”
周有朝握着秦幼莲手腕的手缓缓下移,转为与她十指紧扣,点头,“好。”
“可不许忘了。”秦幼莲补充道。
“好。”
秦幼莲得了周有朝的答应,这才展露笑颜。
周有朝看着眼前人,看着她清冷的瞳水里也仿佛照进了阳光,珠辉玉丽。
周有朝与她十指交缠,一五一十地将灵感寺怀一住持的话说了,期间紧张地望着秦幼莲的脸,他宁可受些皮肉之苦,也好过惹了她埋怨。
秦幼莲看出他的担忧,缓声道:“既成定局的事,何必介怀?”
周有朝确信秦幼莲脸上确实没有异色,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了若生的安胎定魂方子。
随着他的讲述,秦幼莲的眉头一点点拧紧,待周有朝说完自己每日往秦幼莲的安胎药加了二两鲜血,秦幼莲便压不住声音了,“你怎么能信这个妖僧?!”
周有朝微微抿嘴,气势落了一截,强自挽尊,“朕让肖院使和怀一方丈看过药方,确认过了药方却有滋补之用,对你的身子断然不会有妨碍。”
“至于朕的血……就算没什么用,总不会有害……”周有朝越说,声音越小。
秦幼莲盯着他,她知道他的,这人打小练得一手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此刻这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指定是吃准了她心软。
可即便如此,念着周有朝终究是为了她着想,满腔的火气只得稍稍往下压了压。
不过随着周有朝的话,秦幼莲脑子里那些模模糊糊的疑影,就像一颗颗小珠子,一粒一粒地理顺了,被串联了起来。
既然周有朝再三确认过,药方并无异样,甚至……只是平平补药,按理说根本不该有如此神效。
那出问题的,就是若生特意指明需要的,周有朝的血!
肖家世代行医,连肖院使都不信人血有药用价值,那若生着意要周有朝放血……
秦幼莲看着周有朝虚弱的模样,心里依稀有了猜疑,巫蛊之术,倒是多用鲜血献祭。
若生虽然阴狠险恶,可他师从安隐大师,既能得安隐如此看重,必然是有些神通在身上的。
汤药一下肚,秦幼莲的胎象就立刻转好。
这样一个有篡夺天下之心的人,怎么会帮周有朝保龙嗣?他巴不得秦幼莲能够一尸两命才好,必然另有图谋。
秦幼莲想着李二饱的情报紧,凤仪宫的大皇子周弋佽无缘无故地啼哭不止,突然不认得身边伺候的乳母,宛若得了失魂症……
安胎定魂。
秦幼莲将这四个字在心口细细砸么而过,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唇间溢出冷笑,“安胎定魂……呵……”
“安的是臣妾的胎不假。”秦幼莲说着,昳丽的眸子陡然凌厉起来,闪过一丝精光,直直地射向周有朝,“定的……究竟是谁的魂?”
随着秦幼莲别有深意的话落下,周有朝原本还做的那三分可怜模样荡然无存。
虽然脸上没有血色,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疑惑,只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姿态松散地半卧在床上。
可在意识到,有人想要伤害秦幼莲的瞬间,周有朝周身的气息变得极为冷酷。
秦幼莲平静地告知了凤仪宫大皇子的事,不用多说,周有朝便领会了她的揣测。
她看着面前的周有朝从假作的蛰伏温顺,瞬间变的凶戾,仿佛身体里藏着一只阴森可怖的怪兽。
至少,在她面前,周有朝从未流露过这样阴沉暴戾的神情,尚且苍白的面孔上,额角的青筋暴起,下颌收紧。
“倒是朕小瞧了他。”他的确没想到,若生竟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大的胆子。
周有朝凉薄的唇边挤出一抹阴鸷的笑,杀心已起。
心术不正,该杀;身怀邪术,该杀;胆敢伤害他的妻儿,更是万死不足惜。
阴晦的念头像潮水一般侵袭着周有朝的神思,直到秦幼莲柔软的手心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周有朝下意识地收敛了不善之气,冲她勾了勾唇角。
“陛下也无需太过气恼。”秦幼莲的声音安抚着周有朝,“天道轮回,他是修佛之人,行恶事终将得恶果。”
周有朝反握住秦幼莲的手,声音低沉,“朕就是他的恶果,足以让他穿肠烂肚。”
秦幼莲反压住他的手,提醒道:“陛下既有筹谋,就该沉住气,切不可因一时之气坏了满盘布棋。”
周有朝微微一愣,仰头看向秦幼莲,他以为,依着秦幼莲的性子,和她对孩子的偏疼,合该巴不得立刻将若生千刀万剐才是,没想到秦幼莲还会反过来安抚他。
“陛下未免太轻看臣妾了,此事虽涉及臣妾,但若为大局,忍一时未尝不可。”秦幼莲自然读懂了周有朝的未言之意。
这是一个好机会,让周有朝相信她的机会。
她今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并非鼠目寸光、寸步不让的人,为了他的霸业,朔国的千秋,她可以让。
但……她要清清楚楚地晓得,她要自己做这个决定。
而不是由着他打着所谓“保护”的名义,随意摆弄。
秦幼莲缓缓压下愠怒,心平气和道:“若生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与嘉美人的孩子没有死……”
“臣妾的胎像歪打正着地稳住了,他的歹计反倒连累了他的亲生儿子,多行不义必自毙,无外如是。”秦幼莲微微垂睫,拇指摩挲着周有朝骨节上的薄茧。
若非顾及周有朝的身体,以及大皇子背后未知的布局,她真恨不得寻了条怀孕的畜生灌上两碗安胎药。
让若生苦心求得的孩子成了失魂弱智的傻子,等到真相揭晓之时,不晓得,若生和嘉美人的脸色该有多好看呢。
她知道稚子无辜,一直以来从未想过要用孩子报复他人。
可在别人将魔爪伸向了弋安,她只有一个念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让他们也尝尝,痛失至爱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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