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恭敬点头:“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若希举起右手,露出皓腕上系着一根红线。
那红线竟如蚕丝般孱弱,仿佛下一瞬便会寸寸断裂。
这红线不过半尺,系着的却是她和战晏斌的姻缘。
情深,则光华夺目;情浅,则黯淡无光。
安若希垂眸,目光定在那早已灰暗的红线上:“月老,你说……为何会如此?”
月老却只是道:“缘起缘灭,只能听天命,顺天意……”
安若希摇头:“月老,你并未解我的惑。”
月老见她眼眸微红,不忍道:“这不是惑,乃是结。帝后,您与帝君之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共枕千年,彼此了解如斯,哪会有什么误会?
无非是倦了,冷了,乏了,腻了。
再长的情,终也不抵光阴的消磨。
安若希怔怔离开了。
走到林边,她终是压不住心头刀绞般的痛楚,一口鲜血自喉中涌出,沾满了她素白的罗裙。
她一步步朝着忘忧宫走,如一截没了魂灵的枯木。
仙人结缘,许以来生。
她当年和战晏斌结缘时,对着天地许上了所有,换这一份抵死情深。
如今失了情,也难怪仙魂要散去……
“九儿,九儿!”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安若希回过神,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天边而来,却是义兄郎殇。
郎殇乘仙鹤而来,目光焦灼,一见她就道。
“九儿,帝君忌惮苏家势大,栽赃义父与魔族有染。铁了心要灭苏氏一脉,你且速速随我离开这仙宫,若留在此地,恐也会被战晏斌所害!”
安若希一怔,连连摇头,只觉难以置信:“战晏斌若真想灭苏氏一脉,又怎会派你去查此事……”
郎殇急切打断她的话:“如今的战晏斌,早已不是那个大荒之地的被废储君,他是高高在上的帝君!我拿到手的证据全是苏家谋反铁证。九儿,趁暗卫还未发觉,快同我走!”
他牵住安若希的手就想把她带上仙鹤,就在此时,四周突然亮如白昼。
安若希脸色煞白,这才发觉手持仙器的暗卫已将此地团团围住。
“九儿,走——”
郎殇拼命将安若希推上仙鹤。
然而话音未落,一柄利剑从天际而来,穿透郎殇胸口。
剑上寒芒震荡仙魂,那是战晏斌的万诛剑。
当初郎殇用万古白木,造出了这世间唯一一把能诛仙的万诛剑,赠予战晏斌。
战晏斌凭着此剑,从大荒之地杀回仙宫,成为一代帝君。
如今,这剑却刺进了郎殇的胸膛。
“不——!”
安若希满手皆是郎殇的血,那血如此滚烫,一如郎殇曾经的满腔赤诚。
安若希的眼泪不停砸落,却冲不散那浓浓鲜血。
“战晏斌,你为何要杀他?!”
战晏斌手中万诛剑上,血迹未干。
临空而立的他,俨然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当初大荒之地那少年的影子,早已消散于无。
他薄唇微动,冷沉至极:“因为他该死!”
安若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怀中郎殇声息渐无,她心痛如绞。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郎殇说的竟是真的!
安若希恨声质问:“郎殇做错了什么,我苏氏又做错了什么,你竟要如此狠心绝情?你可还记得是谁为你征讨魔族,捐躯疆场,马革裹尸!”
面对她的声声泣血,战晏斌一字未答,只侧目冷然吩咐:“帝后受惊,胡言乱语。来人,送帝后回忘忧宫!”
“胡言乱语……”
安若希抬眸,一行血泪顺着清瘦苍白的脸颊滑落。
“战晏斌,接下来你是不是打算连我也一起杀?”
眼前这个一身华服的战晏斌,那张熟悉的脸是那么陌生,陌生得叫她遍体生寒。
“若郎殇没有异心,怎会深夜闯入仙宫来见帝后,且还口口声声说要带帝后走?”一个娇柔的声音适时插嘴。
香芩站在战晏斌身侧,轻飘飘的一番话,似是无意,实则有心。
郎殇乃安若希义兄,二人青梅竹马……
闻言,战晏斌脸色更沉了几分:“郎殇夜闯仙宫,其罪当诛。帝后,你不要再胡搅蛮缠!”
安若希心寒,泪如雨下:“是,他有罪……罪在万死不辞,罪在劳苦功高……”
狡兔死走狗烹。
郎殇已死,接下来就是她的父亲苏烈。
怀中郎殇的尸首化作流光,飘扬天际。
上仙陨落,仙灵必化作和风细雨,滋养一方地土。
安若希强忍锥心之痛,站起身。
“说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苏家?”
那单薄的身影在月下近乎虚无,似被风一吹就能消散,苍白的脸上是一双哀切的眸。
战晏斌不语,只是冷冷盯着她。
安若希苦笑:“或请帝君除去我父仙将之位,叫他交出兵权可好?”
战晏斌不语。
安若希心下明了,自己终是想得太过简单。
勾结魔族的罪名都已扣上,若不严加处置苏氏一脉,战晏斌如何自圆其说?
父亲交出兵权,对他来说还远远lj不够。
她强忍着才没再落泪,眸光黯淡却决然:“若我父负荆请罪,帝君能否饶他一命?”
伏低做小,尊严尽失。
这样,父亲可有机会活下来?
“好。”战晏斌沉默过后,终于颔首,“若苏烈前来请罪,孤可饶他不死!”
血泪滑过安若希苦涩掀起的唇角,缓缓滴落:“谢帝君不杀之恩……”
回到忘忧宫,她当即写了一封信,交给信任的仙卫。
“务必亲自送到我父亲手中,要他按照信里说的去做,这是苏氏一脉的最后一线生机!”
仙卫接过那信,出了忘忧宫,匆匆朝苏家仙邸而去。
与此同时,九霄殿内,满头珠翠的香芩吩咐身边人:“速去截了那信,断不能给苏家留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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