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夏,大雨连绵。
锦衣卫指挥使府邸。
一小院中,苏黎衣着单薄,纤长的手指落在陈旧的古琴之上。
她一遍遍的弹着《长相思》,脑海中是曾经故人所写之辞。
“忆归期,数归期,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
这辞是说女子盼望远在外地的爱人。
而苏黎所念之人是自己的夫君,他咫尺之遥,心却远在千里。
这时,丫鬟碧草端着一壶刚泡好的茶水过来,神色担忧。
“夫人,休息一下吧。”
闻言,苏黎放在琴弦的手一顿,“蹦!”得一声,琴弦应声而断。
苏黎怔住。
“轰隆!”
一道雷声惊醒了她。
苏黎抬头看着外面如瀑布般的大雨,轻声问:“大人回来了吗?”
碧草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苏黎见状,视线落在一旁桌子上摆放的靛蓝色女官服和礼部的任命文书上。
她多年努力,本该成为教坊司正三品掌事。
可如今,文书下来,她却成了从三品尚仪。
而掌事之位却由封瑾一直心仪之人担任,一个根本不懂礼乐的人!
“嘎吱——!”
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封瑾一身藏青色锦衣卫服走了进来,此刻本是炎夏,然而他身上却带着一股子寒气。
碧草见他回来,忙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封瑾清冷的眸子落向苏黎,余光看到桌上摆放的官服和认命文书,冷嘲热讽道:“怎么,晋升为尚仪不开心?一副晦气哀丧的脸。”
冰凉的话让苏黎心尖一颤,好看的杏眸中满是悲痛。
“你为何要将教坊司掌事之位给柳雪?”
封瑾没有回答,脱掉外衣,朝里间走。
苏黎看着他的背影,手不由握紧,指尖陷进掌心。
“你可知我在教坊司苦习十数载,酷暑寒冬不敢懈怠,才终于得到礼部认可,得考核之资?”她眼尾发红一字一句。
封瑾脚下一顿,转身冷漠的看她。
“那又如何?只要她想要,本督就会帮她得到!”
闻言,苏黎背脊僵硬,心底发凉:“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当今世上,有谁的夫君会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相濡以沫的娘子?!
可她的话,并未让封瑾愧疚。
他的声音凉薄至极:“本督可从没把你当妻子。”
恶语伤人六月寒,苏黎脸色霎时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封瑾不欲与她多交谈,就要进入内房。
苏黎在这时起身,喉咙哽咽:“柳雪心仪之人根本不是你,她早已成婚,你这么做,值得吗?”
屋内刹那间变得窒息起来。
苏黎虽看不清封瑾的神情,但也知自己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她一步步走上前,放下以往的矜持,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袂,声音沙哑。
“夫君,你我成婚五年,婉儿一直尽着自己的本分,不求你心仪,只求你真心相待。”
封瑾听着这话,心底莫名不适。
他正要开口,外面一个小厮忽然跑来禀告。
“大人,柳雪姑娘出事了!”
封瑾闻言,墨瞳微缩,扯开了苏黎的手,疾步而去。
苏黎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外面细雨飘进,仿佛落进了心里。
第二章 更胜一筹
封瑾一夜未归,苏黎也没有休息。
天色未亮,她就换上了从三品尚仪的服饰,独自去往宫中。
路上,暴雨如柱。
苏黎撑着伞到达教坊司,远远就见一身素纱单衣的柳雪正在殿内教授众人跳霓裳舞。
这舞是不久后迎接戎国所作。
柳雪跳得却满是瑕疵,可众人口中却尽是奉承。
这时,柳雪也看到了门外的苏黎,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停下了舞步。
“婉儿姐姐,你来了,正好伴舞还缺一位。”
此刻她傲慢得神情像是一根针入了苏黎心口。
苏黎强忍着平静地从她身边走过,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只对在场其他人说。
“礼部让我们筹备典礼事宜,你们若是懈怠,到时可是杀头大罪。”
众人闻言,皆朝苏黎拜了拜,开始各自练习。
柳雪被忽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如今虽然做了教坊司掌事,却不敢对苏黎造次。
因为苏黎不仅仅是封瑾之妻,还是当朝最受宠的嫡公主静安身边的大红人。她佯装委屈再次走上前:“婉儿姐姐,如今我才是礼部亲授的教坊司掌事,名正言顺的领舞,你越级掌事会不会不好?”
话落,她没等苏黎回答,又自顾自说。
“昨夜指挥使大人告诉奴家,姐姐你骄纵,我还替姐姐你说道了一番呢……”
苏黎本不屑和她纠缠,可柳雪当着众人面说出这话时,她整个人都难以平静下来了。
她与封瑾是皇上钦点的婚姻,世人皆知。
可柳雪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她与封瑾的事了。
苏黎强压住心底的酸涩,看向她:“不是我骄纵,是你无能无德,不配做教坊司掌事。”
话落,她不顾柳雪诧异的神情,径直来到舞台中间。
而后,苏黎将刚刚柳雪跳的舞蹈再次跳了一遍,这一次没有一丝的瑕疵,动作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阵寂静之后,众人吸气鼓掌之声随之而来。
“原来这支舞是这样的,柳掌事刚才跳得也太差了吧……”
柳雪僵在一旁,只觉难堪至极。.
苏黎缓步来到她面前:“你的舞姿,如何当得起别国来朝时,在大殿的领舞之责?”
说完,她吩咐众人继续练习后,就朝常宁殿而去了。
……
常宁殿是静安公主的住所。
苏黎还未满十岁便被送入了宫中,有幸照顾公主,这一照顾便是十多年。
只可惜岁月弄人,公主五岁时因高烧,变得痴傻,如今已经虽已及笄,智力却如孩童。
刚才进殿中,一身华服的静安公主便朝着她跑了过来。
“婉儿,父皇刚刚给我赐了很多宝贝,说是从戎国进贡而来,你快挑些喜欢的带回去。”
静安公主说话间,已经拉着她的手到了内殿。
苏黎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摆着的众多珍贵异常的珍宝,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金雁和龙凤呈祥珐琅盘……
那根本不是朝贺之物,而是提亲之礼。
苏黎压下心里的担忧,温声回:“公主喜欢便好,奴婢身份卑微,不配使用这些器物。”
静安公主闻言,拉着她坐下,认真的纠正她:“婉儿是我最喜欢的人,不是下人。”
苏黎听到这番话,心里微微酸涩。
她拿过一旁的梳子,轻轻帮公主打理着秀发。
铜镜内,一主一仆和谐异常。
日薄西山之时,苏黎伺候好公主,就要出宫。
然而走前,静安公主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婉儿……父皇说要送静安去戎国……你会陪着我一起去吗?”
第三章 哥哥入狱
戎国千里之遥。
苏黎身体一怔,望着静安期待的眼神,却回答不出。
她不知何时出的宫,外面,暴雨依旧。
苏黎撑着伞,望着如墨的天空,脑海中都是静安公主满眼期待的样子!
她知公主虽身为皇族,却从来身不由己。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
苏黎走了很久,好不容易回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府,可还没进去。
一道熟悉地身影冒着大雨匆匆而来。
她看清,才发现是自己娘家的小厮。
“小姐,不好了,少爷出事了……”
苏黎闻言,瞳孔一缩,手中的伞几乎握不住。
立马跟着小厮回顾家。
路上,她才得知,兄长得罪了权贵,被人诬陷入了狱。
赶到顾家时,前厅中,顾父正与妾室和庶子用膳,见她过来,众人一愣。
顾父则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你们先退下。”
妾室抱着孩子退下去。
苏黎这才走上前:“爹,哥哥的事……”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顾父淡声道:“你哥自诩清高,不懂人情世故,如今得罪高官,都是他咎由自取。”
苏黎听到此话,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回过神,她缓缓跪下,磕头。
“爹,大哥不懂为官之道,还请您救救他。”
苏黎来的路上已经听小厮说了,黎县受灾,哥哥作为一县之主,为了平民百姓,开仓赈济灾民。
没想到却得罪了朝中有权有势的高官利益,因此被诬陷贪污。
可自己不过是个女官,无权无势,救不了哥哥,讨不了公道。
顾父见状,精明的眼中却满是算计。
“婉儿,你比你哥聪明,该知家族利益为重。”
苏黎磕着头,听闻这话,仰头看向父亲,血顺着额头落下。
顾父也不再多说,直接命人将她赶了出去。
随着紧闭的顾府大门,苏黎的心也渐渐凉了下去。
顾父有几个庶子可以继承顾家,而她只有这一个同胞的亲哥哥。
她一定要把哥哥救出来……
苏黎没有回去,而是去到了大牢。
打点狱卒后,她才终于见到了靠在墙角浑身是伤的哥哥顾谨墨。
苏黎的眼眶瞬间发红:“哥哥……”
顾谨墨听到熟悉的声音,费力的抬眼看过去,而后强忍着痛,脚步踉跄来到苏黎面前。
“婉儿,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苏黎强忍住泪水:“哥,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顾谨墨却摇头。
他知道自己这次难逃一死,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妹妹也被牵扯进来。
“这件事你不要管,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你快走吧。”
哥哥跟她说的两句话,句句是让她离开这里。
苏黎只得先走。
锦衣卫府邸。
夜幕降临,封瑾在前厅用着晚膳,却迟迟不见苏黎。
他眸色渐深,正要询问身边小厮。
接着就见苏黎浑身湿透走了进来。
“还知道回来,谁准你侮辱柳雪?”
苏黎闻言,没有回答,只疲惫地看向他:“你知道我兄长被陷害入狱吗?”
封瑾面色微变,却没有回答。
苏黎见状,还有何不明白。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是朝廷的鹰爪,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兄长被抓的事。
“你可以放过我兄长吗?你我都知道,他无罪。”
苏黎知道他手眼通天,要放过一个小官吏,不过是小事一件。
然而却听他说:“顾谨墨的事,本督不会插手。”
这一刻,苏黎觉得自己宛如跳梁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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