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陶修鸿也落地后,他们才发现吴衍神情兴奋,全身颤抖地在呢喃着什么。
「听起来像是一些神仙啊传说啊山海经之类的句子。」陶修鸿如是说道。
据他们所说,吴衍当时似乎陷入了一种梦魇的状态。他们都曾听老人说过,不能随意叫醒梦魇的人。因此他们把吴衍安置在了一处平坦的石头上,自己完成了采样和勘探。
大约在一个小时后,吴衍清醒了过来,可是那时候他的神情很是癫狂,完全没有顾及邱姗和陶修鸿,急匆匆地爬出洞底,立刻驱车回了成都。
此后吴衍的行踪就变得神秘了起来,作为同个小组的两人在两个月内竟然只见过他四次,而且每一次他都衣着邋遢,行色匆匆。
直到 2023 年年后不久,吴衍被单位停薪留职,几人就没再碰过面。
我向他们表示了感谢,并要了一份邱姗整理的勘探报告,由于并不是什么重要机密的文件,她随手就给了我。
我把邱姗拍摄的照片和我收到的快递里面的照片进行了比对,可以确定是在同一个地方拍摄的。
对于吴衍所说的「脸上长有三只眼的尸骸」,我经过多方查证,基本可以确定是他因为精神问题所产生的幻觉。
我本来已经决定不再调查吴衍自杀一事。ȳȥ
可是在吴衍头七之后,小姨上门造访。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而我母亲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她说自从吴衍死后,她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里的吴衍被一群长相怪异的神仙分而食之。
我问小姨为什么会认为那些怪异的东西是神仙。
她愣了许久,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但难道不是吗?神仙都是异于常人的。」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这个话题被跳了过去。可是从那之后,我和母亲都开始做起了相同的噩梦。
我们的精神日渐萎靡,开始变得疑神疑鬼,甚至在白天也会出现噩梦里的可怕的幻觉。
虽然我们及时做了治疗,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
母亲开始供奉各路神仙,日日上香祈祷。而我最终决定,前往一切的源头。
二郎庙位于 5a 景区龙溪虹口国家自然保护区内,周末的人流量很大,庙宇内香火鼎盛。
正殿里供奉的就是二郎神,他双耳垂肩,浓眉三眼,金身高坐,无数信众对着它虔诚地跪拜,它享受着世人的祭祀与供奉。
我突然想到吴衍跳楼前曾问过我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明明是怪物模样的东西却被人们奉为神祇?
我紧盯着那座高大的雕像,试图从中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突然之间,二郎神额头上竖着的那只眼睛动了一下,紧接着有淡淡的莹蓝色的光从中弥漫出来,迅速笼罩了整座庙宇。
然后我看见二郎神的脸上逐渐长出了更多的眼睛,密密麻麻地填满整个脑袋。
他站了起来,挥舞着凭空出现的三尖两刃刀向我刺来,我这才发现连他的手背上也长满了眼睛。
我恐惧得无法呼吸,如同面临即将撞过来的汽车时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尖越来越近,直到捅穿我的身体。
「小伙子,可不能盯着神像看啊!」
就在我快要窒息而死时,这句话把我从恐惧的深渊里拽了出来。
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脚不自觉地在发抖,衬衣早已被汗水浸湿。
站在一旁的中年女士被我的模样吓住了,她赶紧对着二郎神像作揖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天神莫怪天神莫怪,年轻人不懂规矩。」
她拉着我叩了三个头,又让我上了一炷香。在此期间,我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女士名叫杨茹,是一名虔诚的佛教信众。
她双手合十,说道:「只要虔诚地供奉,天神会赐予我们神性,以获永生的。」
「你我相遇即是缘,又是本家,我愿意渡你一程。」
她从一个陈旧的红色小布袋里拿出一张黄色的纸递给我,上面用藏语写了些文字。
我对藏语并不算熟悉,只是偶尔会为一些诡异的凶杀或自杀案件的证物、遗书做鉴定,因此勉强能认出黄纸上的几个词语:【祭祀】【肉体】【飞升】。
这让我不由想到吴衍那诡异的跳楼行为,再加上母亲近日烧香供奉的行为,我便收下了这张黄纸。
而我这才发现黄纸背面还画着一幅古怪的图案。
那是一团由无数触手与眼睛交缠在一起的图案,图案正中间隐约是一张滴着黏液的大嘴。
它的颜色介于红与黑之间,令人感到生理上的不适。这个图案给我一种隐约的熟悉感,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
很难想象佛教会信奉这样的……怪物。
但杨女对她的行为并未多做解释,无论我怎么追问关于这几句藏语和图案的意义她都不愿透露更多的信息。
当我想要她的sbobet利记手机的联系方式,以便后续联系时,她给了我一个座机号码,说如果有事可以拨打这个号码。
因为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探访那道裂缝下的洞穴,所以当杨女士拜完二郎神要离开时,我并没有多做纠缠。
在杨女士离开后,我便把那些藏语和图案拍照发给了关系要好的同事张远,请他帮忙翻译并查找一下相关的线索。
下午六点半,二郎庙的工作人员下班了。我便花钱请他们拿上工具带我去了那道裂缝。
在下降的过程中,我和吴衍产生了相同的恐惧,我的呼吸也不由得变得急促粗重了起来。
大约下行了六七十米,我惊恐地发现探照灯的光被吞没了。
「这不可能!」我颤抖地喃喃自语起来。
那是一层异常漆黑的空间,尽管它能吞没光线,但绝对不可能是黑洞!
为了求证,也为了让我自己平静下来,我朝那极黑的地方扔了一块石头。
片刻之后,我听见石头落地的声音。
我松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又向下迈了一步。我距离那层黑色越来越近,我本能地对未知感到极度的恐惧,可是那层黑色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让我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欲。
这股欲望使我最终在毫无理智的情况下穿过了那浓郁的黑色。
然后,我看见了。
一具巨大的尸骸,脸上长有三只眼睛。
它是被倒立插在整座山体当中的,它的头盖骨被坚硬的岩石掩盖了,那只竖立的眼睛恰好和地面平高,我停在离地面五六米高度的地方,恰好正对着它那第三只眼中的瞳孔。
没错,它的眼睛是睁开的。尽管它的肉身已经腐烂,只剩众多骨骼像承重柱一般矗立在这个山洞里,但唯独那三只巨大的眼睛和活人一模一样。
我想我的理智已经完全丧失了,恐惧过后是癫狂。我竟然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要拍摄录制下这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然而拍摄的照片全部曝光过度,录音也全是电流杂音。
我像是受到蛊惑一般地靠近了那只眼睛,我抬手想要触摸它,手掌却如同拂过冰凉的水面一样穿过了眼球……
接着我的整个身体也穿过了眼球,来到了眼睛的内部。
这里面是一个无比广阔的空间,要比我本应该身处的那个山洞大了百倍不止。
半空中有无数红色与黑色的类似于神经和血丝的东西交缠在一起,形成了一团令人恐惧又恶心的图案。它们蠕动着,像无数触手一般。
当过了一定时间后,那些像触手一样的东西上开始长出一只又一只奇形怪状的眼睛;在图案正中间又出现了一张像是长着啮齿的嘴巴,黏液状的液体垂涎在嘴边。
极端的恐惧常常会以一种仁慈的方式让记忆暂时瘫痪。
当我昏厥又清醒后,我躺在堆积着石块的山洞里。我一时之间忘了我为何会身在此处,直到看见散落在旁边的探照灯、录音器,以及一个 a7 笔记本才想起来。
我慢慢爬了起来,但是头疼欲裂,我不得不靠着石头休息。好在几分钟之后,疼痛渐渐消退。
我环顾四周,这里的场景与邱姗和陶修鸿所说的并无二致。我在山洞里探寻了一番,也没有找到任何诡异的东西。
可是手机里那些过曝的照片、全是雪花点的视频,录音器里充满电流的杂音,以及笔记本上那凌乱不堪的涂鸦……它们无不在诉说着另一个事实。
但是只要一回忆,我的大脑就像要爆炸了一样。因此我只能离开了洞穴,回到了家里。
黑暗的屋子里充斥了香蜡纸钱燃烧后留下的味道,母亲跪在数个佛龛前闭眼颂着祷词。
而我走得近了才发现,佛龛里供奉着的赫然是人首蛇身的女娲、千手的观音、百头的佛祖……
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无法理解且恐惧,我逃回了卧室,把自己关在了衣柜里。这样狭小又幽暗的环境竟然使我感到一丝平静。
我猛然想起小姨说过,吴衍也曾有过类似的行为。
我的大脑突然清明起来,我连忙打开手电筒找出随身携带着的笔记本,那一页又一页的涂鸦,分明与小姨曾拿给我看的吴衍的笔记一模一样!
无数的线条与不规则的椭圆形交缠在一起,它们本来就不是文字,而是图案!
是那个存在于山洞里的尸骸的眼睛里面的图案!
记忆回笼的刹那,我的精神因为承受不了如此强烈的冲击而濒临崩溃,如果不是被困在衣柜里,我肯定会选择跳楼来结束这种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此时我的双手已经变得鲜血淋漓,指甲缝里填满了从自己身上刮下来的肉屑。
而我现在的状态,与吴衍被送入精神病院之前是何其相似啊!
想到这里,我以自残的方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爬出衣柜,吃了双倍剂量的安定剂,开始整理我所掌握的线索。
我再次联系了邱姗和陶修鸿,从电话里的声音可以判断出他们的精神状态良好。
在我的再三询问下,他们肯定自己当时在下降的过程中没有遇见那如同黑洞一般的空间。
我想我和吴衍之所以出现幻觉就是因为踏入了其中。
想到这,我不由得又想起吴衍问我的那个问题,那似乎才是一切的答案。
我迫不及待地给小姨打电话,我需要研究吴衍留下的所有关于神话的书籍。
然而我却无法联系上她,好在我有小姨家的备用钥匙。
打开防盗门的瞬间,一股腐臭味道扑面而来,我瞬间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小姨躺在客厅中间,早已死去多时。她的面部表情极为恐惧,和吴衍跳楼前如出一辙。
我来不及伤心,立马报了警。
在警察到来前,我先去吴衍的房间找出来我要的东西。其中最让我在意的是一本没有名字的藏语书籍。
这显然不是原本,而是复印的。我粗略翻看了一下,根据图案猜测,这应该是关于密教祭祀的内容。
然而我下午发给张远的消息他还没我回复,看来我需要亲自去找他一趟。
警察初步断定小姨是自杀,他们无意之间透露出最近接到的自杀报案很多,死者都是在极度的恐惧下而亡,也就是被什么东西吓死的。
我心下惊骇,于是在做笔录时告知了我所知的信息,我请求他们上报这件事,让专人去调查都江堰的那具尸骸以及那个古怪诡异的图案。
然而他们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没过多久就拿出了我的精神诊断报告,并劝诫我好好养病。
无论我怎么祈求,都只会让我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杨帆,你应该住院治疗。」后来一个与我打过交道的警察诚心地建议。
事到如今,我不认为我的所见全是幻觉。
我带上了那本藏语书籍去找张远,他对于我周末的突然出现很意外。
我提及昨天下午发给他的图片,他却说并没有收到任何图片信息。
他把手机发给我看,上面的对话是这样的:
【5 月 13 日,下午 2:55。】
杨帆:【帮我翻译一下。】
张远:【?】
而我的手机上是显示图片发送成功的。
张远看着图片,猜测应该是某些词语是违禁词,因此无法通过网络发送。
我把手机递给他,他说上面有些字像是梵文,他需要查资料才能准确翻译。
出于安全考虑,我并没有把印有图案的黄纸拿给张远,因为那个图案实在过于诡异,我害怕张远也步我后尘。
过了半个多小时,张远神色凝重地从书房出来,「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我如实说了之后,问他有什么发现。
「群星归位,神母降临,献祭肉身,天赐神性,永登极乐,不死不灭。」他缓缓开口,「这是典型的邪教用语。」
神母降临……
吴衍不止一次说过「降临」这个词语。
我没有回答张远的问题,反而又催促他给我讲解那本藏语书的内容。
我与张远是多年好友,他尽管有些不悦,但并未拒绝我的请求。
然而张远翻了两页后,眉头越皱越紧。我在一旁抓心挠肝,他却充耳不闻。
良久之后,他合上书,目光呆滞地念叨着:「这不可能!是杜撰的……肯定是杜撰的。」
我见情况不妙,连忙拍打着他让他清醒过来。
在我的再三请求下,张远终于告诉了我书籍中的内容。
他说话的声音透露出强装镇定下的恐惧,「那是约几亿年以前,一位古老的神明降临了地球,他与当时地球上的物种进行了交配,诞下了子嗣。那些子嗣在严苛的环境下怡然地生存着,它们在漫长的时间里悄然进化,形成了种族、文化。直到 6500 万年前,一颗小行星撞击地球,导致了大部分物种灭绝。」
张远说到这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也有部分物种存活了下来,其中就包括一些爬行类动物。它们经过几千万年的繁衍生息,在地球的环境逐渐变得越来越适合它们生存时,它们进化了出了脊椎、四肢、尾部……这时候神明再次降临,他把神性赐予了这些物种,并说在合适的时机,他会再次降临。届时,他将带走他的子嗣。」
我隐约已经有了一种猜测,然而这种猜测过于惊世骇俗,我几度张口也没法发出声音。
张远点了点头,「那些被赐予了神性的物种与后来出现的物种也就是猿类又进行了交配,漫长的时间过后,诞生了兽人。」
「经过了无数次交配后诞生的兽人身上的神性已经被稀释了很多,但相较于几乎没有神性的物种,它们已经是无所不能的了。
「根据这本书里的记载,想要获得神性,就必须献祭肉身。然而并不是所有物种都能承受得了神性的冲击,大部分献祭的物种都会死亡,极少部分成功的,则变成了人类的神……
「人首蛇身的女娲,长四张脸的黄帝,三头六臂的哪吒还有那些凶神恶煞异于常人的神仙……它们都是杂交而出的产物啊!」
我突然想到曾在二郎庙里看见的幻象,难道二郎神本来是一名神性微弱的人,为了获得更高的神性而献祭了自己,结果却失败了。所以才会陈尸在那座小山里。
我多年来的唯物主义受到了最猛烈的一次撞击。
而张远的声音还在继续,「随着越来越多没有神性的物种诞生,所谓的神与人发生了数次战争,最终神为了地球的安宁,利用大部分神的神性创造了一个虚无的空间,它们从此与人划清了界限。」
「然而有部分崇尚神性的人仍然在进行了献祭、供奉的仪式。他们想要成为神母的子嗣,最终能跟随神母去到极乐世界。
「神母的形象是……」
张远颤抖着准备翻开下一页,我回过神来,立刻抢过了书籍。
我心里已然明白,他是绝对不能被凡人直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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