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市郊区。
葬礼上只有零星几个亲戚朋友来吊唁。
苏家没落后,商界那些利记sbobet官网的合作伙伴都纷纷远离,连电话都不接。
见证世态炎凉。
苏母身着黑衣,在被花圈簇拥的遗像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意欢,意欢……你怎么丢下我们就走了啊!你怎么就想不开了啊!”
“妈错怪你了,妈不怪你啊!你回来好不好?”
“傻孩子,爸妈不能没有你啊……妈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妈心疼你……”
“你走之前痛不痛?妈比你痛一万倍!”
声声泣血,字字锥心,撕心裂肺的痛呼。
苏父沉默的站在苏母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搀扶着哭得要晕厥过去的苏母。
“女儿已经走了,她到了那边会好好的。”可开口,却是哽咽的腔调。
苏父自己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脊背仿佛压了千斤重的铁,令这个中年男人生生垮下去。
灵堂里只剩下苏母压抑的哭声,像是在贺司衍头顶压了一块沉重巨石,堵得慌。
贺司衍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浓烈的悲怆在他心口扎根,死死缠绕,快要刺破血肉生长出来。
每一次呼吸牵扯心肺,都疼得浑身发颤,连站都站不稳。
贺司衍不知道站在远处看了多久,才抬起僵硬的双腿,缓缓走近。
他来到遗像前,对上一双被定格的眼睛。
黑白照片上,苏意欢笑得真心,眉眼弯着温柔的弧度。
她看着面前的人,一如还活着的时候,眼里只容得下他。
莫名的,贺司衍被那温柔烫得止住脚步,不敢再往前,不敢去确认。
他的心在颤栗,仓皇无措的揪拧起来,拧得胸口一阵闷痛。
听到脚步声,苏母抬起头,瞪大了红肿的眼。
顷刻后,她指着贺司衍的鼻尖,尖声嘶喊。
“贺司衍,你怎么还有脸来?!”
话音刚落,一巴掌甩在贺司衍脸上!
第14章
贺司衍被打得头偏过去,脸颊上浮现一个清晰的红掌印。
他沉沉吐出口气,强忍怒意,张了张口:“我……”
那句接她回家,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母怒不可遏的打断:“我知道你们商业联姻,可就算你对她没感情,好歹她是你妻子!你为什么不好好对她?”
“意欢说,她的嫁妆都给了你,她没有钱给家里,她很难过对不起爸爸妈妈……”
说着说着,苏母又捂脸痛哭起来:“她三天前自杀,你人去哪了?有过一个电话吗?有关心过一句吗?你是她最亲近的人,连她去跳海都不知道!”
“我女儿带着三亿嫁妆嫁给你,在你独自创业时不遗余力的帮你,你就是这么放任她去死的?!”
死这个字眼,尖锐得猛扎进心里。
贺司衍脸色煞白,失去了发声的能力般哑然。
耳边响彻着苏母声嘶力竭的控诉,他却什么辩解的话也说不出。
是他的错。
“对不起……”
苏母深吸口气,再睁眼,已是满脸疲惫,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十来岁。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既然贺大少丧偶,那两家的姻缘也就此作罢!”
苏父也撇过头,不想多跟他说一个字。
贺司衍定定地看着两人,朝苏父苏母弯下腰,深深一鞠躬。
随后,浑浑噩噩的走出灵堂。
贺司衍拿起手机又放下,反反复复几次,最终拨出一个电话。0
“吴律师,我想打一笔钱给岳父岳母,麻烦你帮我转交一下。让他们……好好生活。”
吴律师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话。
“没问题,不过……您已经离婚的话,是不需要承担苏家二老的赡养……”
贺司衍不知为何,忽地涌上一股烦躁,直冲喉间:“我还没有签字,那张离婚协议书不具有任何作用!”
所以苏意欢还是他老婆。
吴律师愣住。
不等他开口,贺司衍就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很快,转了五百万过去。
是他身上全部可用的资金。
转完后,手机发出响铃声,屏幕上闪动着一个人名。
——沈洛烟。
贺司衍目光阴沉,毫不犹豫挂断了她的电话。
半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
贺司衍从未觉得铃声这么尖锐过,刺得他头突突的疼,立马烦躁的挂断。
第二次拒接,那边的沈洛烟没有再打来,而是发了不少短信。
叮咚叮咚的直闹。
贺司衍没心情看,熄灭了手机屏幕,揣进口袋。
耳边清净了,但他的心却迟迟无法平静。
为什么他的心这么痛?痛到快要碎裂了……
为什么,脑子里想的都是苏意欢?
他明明不爱苏意欢不是吗?他对她……没感情才对。
他不爱苏意欢才是对的。
这么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可贺司衍的心却没有丝毫的回暖。
许久后,贺司衍想到了一个地方,公安局。
他驱车来到公安局,一踏进门,就有人认出他这张价值万金的脸。
“贺先生?”
贺司衍眼底布满猩红血丝,一字一句开口:“我是苏意欢的丈夫。昨天晚上八点,你们确认了她的死亡,是吗?”
他想拿出手机证明,却猛然凝滞,想起他根本没有……和苏意欢的合照。
民警愣了愣。
有人在电脑上一查,发现他的确是苏意欢的丈夫,于是点头。
“是的……有路人称半夜散步,发现了她正在往海里走,还拿出一把小刀割腕。目击者上前想要拉住她,但亲眼看到苏女士被海水冲走了。”
“我们很抱歉,没有找到她的尸骨。被江水泡这么多天都没有浮起来,已经没有希望找到了,请您节哀……”
民警对视一眼,从档案袋里拿出一个散发着淡淡血腥气的手机。
手机被人递到了贺司衍面前。
“这是苏女士的遗物,里面有她写的遗书,您……打开看看吧。”
第15章
恍惚片刻,贺司衍拿起了手机。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指尖正不受控制的轻颤。
屏幕亮起,里面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一字一句的阅读,目光定在“重度抑郁”这几个字上。
脑海中轰然嗡鸣一声。
“……重度抑郁?”
贺司衍面容绷紧,艰难的从牙缝间溢出发颤的音调。
他忽然想起,苏意欢站在他面前,一绿轴遍遍诉说着爱意,渴求触碰的模样。
……所以,是她病了,撑不下去了?
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决心瞒着所有人,走向了深海?
民警沉重点头,看向他的眼神却有些奇怪。
身为死者的丈夫,竟然不知道她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吗?
从遗书来看,她得病也不是短时间了。
有些人之所以会选择轻生,不是没有原因的啊。若是活着有盼头有念想,谁会选择痛苦的结束生命?
屋内静默下来,没人再开口。
贺司衍紧攥着手机,一步步机械的走出公安局。
心脏一下一下的收缩,越缩越紧,直到传来阵阵闷痛,勒得喘不过气。
背影落在旁人眼里,莫名透着几分颓然和苍白。
贺司衍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从一旁拿起苏意欢给他的离婚协议书。
端详一会后,心口莫名燃起一股怒火,越烧越旺,烧得隐隐难受。4
贺司衍霍地抬手,狠狠把协议书撕成碎片!
碎纸飘落,被他发泄般的一脚踩上。
贺司衍冷笑着低语:“死了又怎样?”
就算她死了,他也不会喜欢她。
贺司衍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小弟阿皓。
“阿皓,叫上队里所有人,来老地方喝酒,我请客。”
一小时后,夜语会所。
车队的队员们全部到达包厢,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冷峻男人。
昏暗灯光下,他眸子黑沉得透不出一丝光亮。
众人环视一圈,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
景哥没叫上沈洛烟。
贺司衍抿了口酒,大手一挥:“来,你们自个儿玩,今天放开了玩。”
说完,他也不管其他人,只是自顾自的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众人落座,却没有心思放开娱乐,不断偷瞄他。
贺司衍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与其说是喝酒,更像是在灌醉自己。
阿皓捏紧酒杯,借着干杯的机会,上前搭话。
“景哥,你没事吧?”
贺司衍眉头蹙起,冷着脸:“我怎么可能有事?”
“嫂子的事,你别太自责了,有什么话就跟兄弟们说说……”
“我没事!”
贺司衍眼底浮现出一丝微醺,不悦的嚷嚷:“不就是死了老婆吗?我对她没有感情!”
周遭空气骤然冷凝。
没一个人说话。
只有阿皓尴尬的打着哈哈:“啊,是是……”
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景哥这样子压根不是没事人。
贺司衍耳边清净了,却恍惚间想起以前。
几年前车队开始有了成绩,他常常流连于深夜的应酬和酒会。苏意欢来找过他几回,站在外面乖乖巧巧的说,来接他回去。
那时候贺司衍年轻气盛不服管教,别人问起,也不说实话,就刻意给她难堪。
淡淡说:“她啊?一个死皮赖脸的经纪人,有什么资格来查岗。”
还真把自己当贺太太。
然后……
他不记得当初苏意欢是什么反应了。
后来苏意欢再也没有来接过他,而是默默等在家里。
贺司衍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头开始作痛。
一连喝了好几瓶,酒精慢慢麻痹思维,令他有些错乱,分不清现实和记忆。
恍惚间,贺司衍偏头,看到苏意欢站在门口。
他噌的一下起身,拿着外套就往那边走。
“我老婆来接我回家了。”
第16章
转瞬间,还有些热闹的包厢,顿时陷入死寂!
半晌,阿皓战战兢兢的开口:“景哥,景哥你别吓我!”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脸都白了。
其他人皆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贺司衍一愣,酒醒了大半。
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他脸色沉了沉。
“……抱歉,我看错了。”
他淡淡解释一句,又说:“我要去一个人透透气,你们玩你们的,别来找我。”
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会所。
室外,冰冷凛冽的风刀子刮在脸上。
贺司衍胸腔中的郁气仍然堵着,无法驱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他不爱苏意欢,甚至抗拒厌恶她的每次靠近。
贺司衍这样一遍遍想着,头却控制不住的又开始疼了。
不知不觉间,他走回了家。
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的,一丝烟火气也没有。
走进苏意欢的房间,贺司衍才发现,自己从没认真观察过这里。
她的东西真的很少很少,连一张属于她的照片都没有。
桌面上,摆放着一对玩偶挂件,一男一女。
贺司衍愣住,觉得很是眼熟。
这不是之前苏意欢送给他的挂件吗?
他当时……把它顺手就丢进了垃圾桶。
现在,那只被他丢掉的挂件安安稳稳的放在桌上。
似乎有个人默默的捡回来洗干净,就像是在捡回自己交出去的真心。
心口,漫开一阵沉闷的酸涩,堵得呼吸不畅。
贺司衍上前,拿起挂件紧紧握着。
他忽然开始四处搜寻苏意欢存在过的痕迹。
抽屉没有上锁,里面只有一本笔记。
贺司衍顿了顿,最终忍不住伸手打开。
跃入眼中的,是女人娟秀的字迹,絮絮叨叨的写着不成篇幅的语句。
没有日期,也并不连贯,似乎只是苏意欢用来诉说心情的随笔。
【发烧了,好想司衍来陪我。】
【最近来了个叫阿皓的新人,很喜欢往司衍身边凑,司衍看起来也很欣赏他。】
【司衍今天训练成绩又是第一,偷偷给他拍了张照片。】、【他今天心情很好,和我说了好多话,虽然都是公务……但我依然很开心。】、【天冷了,我要给司衍带些厚衣服。】
每一个字,写得很认真,力道快要穿透纸背。
那些琐碎的痕迹和过往,早已在漫长时光中消磨殆尽,只有她一直记得。
【五年前我四处求人,带着大家一起组建了司衍车队。
那段日子真好,好到……我不想失去。
可是我发现,大家不会永远聚在一起,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消失在人海中。
好难过,为什么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贺司衍死死的盯着这段文字,连呼吸都凝滞。
原来当初,是她求来的人……
他初出茅庐的时候,是那群伙伴陪着他一起艰难前进。
后来车队闯出了名气,他们反倒走了。
“贺司衍,”最后一个老队员走前曾对他说,“你再这样下去,会后悔的。”
后悔。
直到这时,贺司衍才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胸口泛上难以言喻的哀戚痛楚,如潮水一般压来。
他无法自控,只能任由滔天的情绪将自己淹没。
笔记已经到了尾页。
【最近掉了很多头发,整夜整夜的失眠,头好痛……
医生说我病情加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幸好我还有司衍,我还可以坚持。
我不能倒下。】
【我爱他。】
【我要死了。】
【没人想要我活着。】
墨团乱洒,凌乱无章。
【我不配被爱吗我不配被爱吗我不配被爱吗我不配被爱吗?】
鲜红的笔触,用力到甚至将纸张都划烂。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第17章
贺司衍闭上眼,浑身都被抽空力气,站也站不住。
每个文字仿佛都化为一把尖刀,深深刺进他的心脏里,一刀接着一刀。
向来冷硬的心肺被割得寸寸碎裂,撕心裂肺的疼痛蔓延全身!
耳边有个声音不断回荡:“是你的错,都是你!”
贺司衍痛得弯下腰,紧紧抓着笔记本。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老婆,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终于不得不撕开冷漠的面具,承认自己的心意。
比爱更加浓烈深沉的情感占满胸口,快要爆炸。
好想她,想要她回来。
失去她的每分每秒,都是无比的煎熬。
对贺司衍来说,苏意欢就像空气。平时漠不在乎,一旦失去就会窒息而死。
他谷底打拼是她陪着,风光无量也是她在身边,一点点渗透进他的生活。
他早就习惯了,早就融入骨血不可或缺了。
意欢,苏意欢……
“我没想和你离婚的,从来没有。”
贺司衍哑声呢喃,赤红着眼,像一头无助的困兽。
娶苏意欢这件事,是贺司衍离经叛道的人生中唯一一次守规矩。
他原以为自己厌恶一切束缚和规则,连带着对她冷漠疏离,敬而远之。
可他为何还是娶了?
苏家没落,他明明有机会和她离婚,但他根本没有考虑过离婚这件事。
潜意识里似乎在说,保持现状也挺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就给了她?
可笑的是,贺司衍不肯承认自己动心,却固执坚守着阵地,骗过所有人,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结果,她被他的冷漠刺得千疮百孔,最终带着绝望离开,尸骨无存!
海水里,她冷不冷?
生生割开手腕的时候,你该有多疼?
贺司衍从地上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往外跑。
凌晨三点,海边。
浪卷起伏,伴随着呜咽的风声。
贺司衍一步步走入海面,直到海水漫过胸口,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用力呼吸着,难受到快要死去。
意欢,意欢……我在哪里才能找到你……
贺司衍一向满身反骨狂放不羁,但此刻,他彷徨无助得像个失去重要之物的少年。
蓦地,他耳边响起一道粗犷嗓音。
“等等!”
紧接着,有人猛地拉住贺司衍,把他往后一拖。
贺司衍踉跄两步,转过身看到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一脸警惕的望着他,似乎在防止他做什么危险举动。
“兄弟,人活着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别冲动。”
贺司衍愣了一下,无奈道:“谢谢,但我不是来跳海的。”
男人叹口气:“几天前有个女孩子在这里自杀,这段时间都没人来瞎逛,就你一个深更半夜跑过来,你说你不想轻生我还不信。”
一瓢冷水从头顶浇下,寒意疯狂蹿升。
贺司衍薄唇微动,最终沉默不语,无法反驳这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只是想要找到苏意欢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他失魂落魄的离开,在路边慢慢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轻响。
贺司衍停下来,拿起一看,发现自己居然把苏意欢的手机带出来了。
手机收到一条垃圾短信,他随意一瞥,本要直接删掉,目光却猛地凝滞!
信息栏下面有一条熟悉的电话号码跃入眼帘。
贺司衍记得,是沈洛烟的手机号。
她给意欢发短信干什么?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指尖微顿片刻,还是点开——
里面是一张照片,显示他在亲吻沈洛烟!
贺司衍瞳孔骤缩,死死攥紧手机。
不可能,他当时只是侧过身在和她说话,根本没有亲她!
第18章
或者说,贺司衍压根从来没有对沈洛烟有过特殊想法。
虽然是彼此初恋,但那会年少不经事,根本分不清喜欢还是好感。
分开后,更是彻底成为尘封的过往,再见面连悸动也不会产生,何来的吃回头草?
这张照片错位得很巧妙,仿佛贺司衍真的亲上去了一样,让人看了难免会产生误解。
贺司衍的目光定格在【你真可怜】这四个字上,眼底闪烁着阴森寒芒!
他从没发现,沈洛烟竟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用恶毒的嘲讽来挑拨离间。
还挑衅到了他老婆跟前,可见有多么嚣张!
贺司衍顿时想起苏意欢被查到伪造账目的事,面容一片阴云密布。
那件事,也是沈洛烟告诉他的。
想到这里,贺司衍立刻往俱乐部的方向赶去。
车队的成员都散场回来了,脸上写满通宵后的疲倦。
见到贺司衍,阿皓一惊:“老大,你怎么回来了?”
看他眼底乌青,比他们玩了一整夜的人还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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