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曾将她视若珍宝的萧墨炎怀抱着烟儿,神情冷漠,犹如看客。
谢冰妍窒息到手脚都在发颤。
与此同时,萧母的怒骂袭来:“谢冰妍,亏你出身名门,想不到竟是这么个毒妇!来人,去把谢家人叫来,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好女儿都做了些什么!”
两炷香后,正厅。
听下人叙述完了发生的事后,谢母面色复杂。
而谢冰妍望着谢母,心中的委屈伴随着泪水几乎快要溢出眼眶。
“娘,我没有。”
可谢母看都没看她,只问萧母:“亲家母,那你想要怎么做?”
萧母面色如凛:“我要你们谢家必须给将军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闻言,谢母沉默了会儿,对坐在主位的萧墨炎说:“谢冰妍既犯七出,那便请将军休妻。”
第五章 你骗了我
谢冰妍惊诧了瞬,只当是她怕自己在将军府受委屈。
但她也明白,自己一旦被休,谢家也会颜面扫地,被人耻笑。
岂料谢母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遭雷击。
“将军放心,谢家定会选一贤良淑德的女子送来,还请老夫人息怒。”
谢冰妍只觉心中那抹暖意如烟消散,连同辩解的话都噎在喉咙。
萧母嗤笑:“上梁不正下梁歪,谢冰妍真是对的起自己的出身。”
谢冰妍望向眸色冷凝萧墨炎,攥紧了手。
他真的……会休了自己吗?
萧母和谢母,一个要休,一个要休却不断亲。
一句句惹得萧墨炎心烦不已,他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谢冰妍:“此事等烟儿身体好些了再说。”
言罢,他转身离去。
谢冰妍怔怔看着那再次远去的背影,心如跌落深渊。
隐隐的,二人的情谊似乎也渐渐远了。
萧母余怒未消,让谢冰妍禁足思过。
待正厅只剩谢家母女两人,谢冰妍才收回目光:“娘,您为什么……”
“如今萧家位高权重,你也应当自检,别连累了谢家同你一起遭殃。”
谢母劈头盖脸的指责让她心猛的一紧。
萧母和萧墨炎不信也罢,为何连她亲娘都不信自己?
谢母也不再多言,绷着一张脸离开了。
因着下人的趋炎附势,一连三日,落玉斋的炭和饭菜都比平时少了许多。
夜阑。
灯火跳耀,窗上剪影勾勒出一个单薄的身影。
“咳咳咳……”
谢冰妍掩面扭过头,生怕自己的血沾污了已经抄好的经文。
“夫人,药好了。”兰儿将药端了来,看着她饮下才道,“烟儿故意诬陷您,您为什么还替她孩子抄经书?”
谢冰妍轻喘着气,重新握住笔:“孩子无辜。”
她痛自己无缘为人母,却更怜无缘人世的生命。
“再去拿些纸来吧。”
兰儿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没多久,几日都不曾回来的萧墨炎踏进来。
比起之前,屋子里寒意更甚,还弥漫着一股苦涩的气息。
他凝着脸,瞥了眼桌上抄好的经文:“抄再多,也抵消不了你的罪孽。”
久违的声音让谢冰妍一愣,手却因这讽语颤了颤。
墨点晕染了纸,整张的经文也只能作废。
她抑着心窒,慢慢放下笔:“我有罪,你呢?”
带着些许质问的语气让萧墨炎眉目一拧。
谢冰妍望向他,声音逐渐沙哑:“你骗了我。”
闻言,萧墨炎眸色渐沉:“若不是顾忌你的身子,我又何必瞒你。”
一个“瞒”字听得谢冰妍心如刀割。
她站起身,羸弱的身子似是随时都要倒下:“你是顾忌我,还是顾忌你的面子?”
这话好像戳中了萧墨炎的痛楚,他眼中掠过丝恼意:“你扪心自问,天下有几个男人像我这般,在你无所出后依旧全心全意对你这么多年。”
谢冰妍眼眶一热,痛意在胸口炸开。
她紧攥着手,指甲深嵌掌心:“在你眼里,我的情意始终没有你的子嗣重要对吧?”
萧墨炎想否认,可看着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他收紧了拳:“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即便没有烟儿,也会有她人。”
刀子般锋利的话刺的谢冰妍痛彻心扉,蓄满了泪水的眼中满是悲凉。
而心中的那点光亮,也渐渐熄灭。
她深吸了口气:“那……你可要休了我?”
望着那黯淡无光的双眼,萧墨炎心底分外烦闷。
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安分守己便罢。”
说完,转身漠然离去。
谢冰妍胸膛伴随着脚步的踉跄一颤,险险扶住桌角才不至于瘫倒。
忽然间,腹部传来似曾相识的绞痛,紧接着一股湿粘的热流自大腿缓缓而下。
第六章 命里注定
“兰儿!兰儿!”
兰儿闻声跑进来,却被地上的粼粼血光吓得手足无措:“夫人……”
“快去请张大夫!”谢冰妍满脸痛色。
兰儿应了声后赶紧跑了出去。
谢冰妍大口喘着气,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保住孩子!
半个时辰后,落玉斋的喧嚣传到萧墨炎耳朵里。
听见丫鬟去请了大夫,他心一顿,忙放下手中的兵书赶了过去。
屋内灯火通明,张大夫目带怜悯,兰儿站在一旁哭泣。
而床上的谢冰妍一手覆在小腹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床幔。
萧墨炎心一紧:“怎么回事?”
张大夫叹了口气:“夫人小产了,胎儿刚足一月。”
闻言,萧墨炎眼眸一震,惊愕地望着谢冰妍。
半晌,他才哑声道:“你们先下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二人,萧墨炎才上前坐下,轻轻握住那只手,掌心的冰凉让他心微微一窒。
不过几天,连失两个孩子让他心里也难受万分,眼底不由多了几丝责意:“你自己有孕了都不知道?”这话听得谢冰妍心底一涩。
她再次痛失骨肉,可他第一句话不是安慰,而是责怪。
看着谢冰妍泛红的眼角,萧墨炎也只能说:“以后还会有的。”
谢冰妍目光黯淡地抽出了手。
以后,她不会再有以后了。
炭火将熄,无言的氛围压得萧墨炎胸口分外沉闷。
他看了眼始终不愿开口的人,终是紧抿着唇起身离去。
脚步声渐远,谢冰妍转过头望着敞开的房门,泪水从眼角滑落。
没一会儿,兰儿端着药走了进来。
看着满是泪水的脸,她嘴里劝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夫人……。”
苦涩四溢,谢冰妍嘶声道:“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兰儿虽不放心,但也只能放下药出去。
蜡油垂落,谢冰妍强忍着疼痛起身,从柜中拿出一雕花木匣。
里头是一个长命锁,一双虎头鞋。
她拿起小小的鞋子,放在胸口悲痛低泣。
这是四年前为第一个孩子备着的,留着是个念想,想着自己还会有孩子的。
风从窗隙中灌进,将桌上抄好的经书吹到炭盆中。
缕缕白烟像是抹孤魂随风而散,谢冰妍看着,更觉心窒。
原本是抄给烟儿孩子的,想不到最后成了自己孩子的祭奠。
除了自责自己的疏忽,便是无尽的悲戚,老天爷,难道她命里注定无儿无女吗?
一夜未眠,初雪悄然而至。
谢冰妍站在檐下,听着外头熟悉却不曾停留的脚步声,目光怔怔。
好一会儿,正当她准备回房时,兰儿的声音忽然响起:“夫人,您看谁来了。”
谢冰妍朝院门望去,眸色一亮:“哥?”
“谢冰妍。”
谢延风快步上前,见那张原本红润的脸此刻苍白憔悴,止不住的心疼。
“哥,我又没保护好我的孩子……”谢冰妍鼻尖一酸。
“你没事便是最好。”谢延风也红了眼,他像小时候一样摸着她的头,“我知道娘来这儿说了些难听的话,你也不要一昧听她的话,万事还是要以自己身体为重。”
几句话如同暖阳照进谢冰妍的心底,她不由苦笑:“哥总是比娘多疼我些。”
她不明白,同是谢家儿女,为何谢母从小就不亲近自己。
望着谢冰妍眼底的惆怅,谢延风陷入了挣扎。
思来想去,为了她的未来,他还是将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谢冰妍,其实你并非谢家的女儿。”
第七章 谁重要
谢冰妍愣了瞬后,将谢延风领进屋倒了杯热茶:“哥,难不成我出嫁了就不是谢家的女儿了?”
闻言,谢延风欲言又止。
谢冰妍目光平静地坐下:“只要我还姓谢,我就永远都是谢家的女儿,你的妹妹。”
谢延风微怔,只得艰难地吞下嘴里的话。
半晌,他叹了口气:“我带了些人参,一会儿让兰儿煎了,你看看你,比出嫁前消瘦多了。”
听了这话,谢冰妍欣慰又心酸。
从小到大,给她最多关心的始终是谢延风。
可想到自己大限将至,她眸底掠过丝惧意,孩子似的拉住谢延风的手:“哥,若有空闲,多来看看我好不好?”
谢延风面露怜色:“好。”
说话间,他却想起谢母那些刺耳伤人的话,还是决定要替谢冰妍找到亲生父母,让她真正的认祖归宗。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谢延风见谢冰妍面露倦色,才起身告辞。
谢冰妍站在院门外,遥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廊道,泪意泛滥。
她也曾想过自己到底是不是谢家的女儿。
可思来想去,她都不敢肯定,更不愿再想。
因为她舍不得的,一直是这个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哥哥……
忽然间,谢冰妍脸色一白,转头吐出口鲜血。
兰儿心一紧:“夫人……”
她无力地摇摇头,欲回房却见几个丫鬟簇拥着萧墨炎和烟儿朝这边走来。
几天的精心调养让烟儿气色好了许多,身姿窈窕如初。
谢冰妍敛去眼底涩意,跨进院里:“关门吧。”
兰儿点点头,慢慢合上院门。
冬至后,谢冰妍的身体每况愈下,兰儿看在眼记在心。
渐渐的,她哭的次数比主子还多。
大雪纷飞,后园一派枯枝残叶。
谢冰妍看着雁湖中早已枯死的荷花,若有所指地呢喃一声:“菡萏香销翠叶残……”
兰儿替她拢了拢衣裳:“夫人,您受不得风,回去吧。”
谢冰妍吸了口凉气,寒从心起:“再不看看,以后就看不到了。”
闻言,兰儿眼眶一热:“那夫人等等,奴婢回去再拿件斗篷来。”
说完,她转身抹着泪快步离去。
谢冰妍望向远方,怅然的心绪不由飘远。
八年前,她与萧墨炎也是在这样的雪日相遇。
彼时他不是大将军,而是一个先锋。
依旧是凯旋回京,她跟着百姓看热闹,却与那身骑赤马的少年郎视线相撞。
一眼,便定了终身……
谢冰妍鼻尖一酸,忙收起思绪。
“雪天赏湖,姐姐好兴致。”
烟儿的声音让她一愣,转眼望去,她人已经站到了身边。
谢冰妍冷着脸:“左右无人,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戏。”
“上次的事,还是要多谢姐姐。”烟儿笑了笑。
谢冰妍不愿与她多纠缠,转身便要走,却被她拦住。
烟儿看了眼园门,眼底掠过丝诡谲:“你说现在在将军的心里,到底是姐姐重要,还是我重要?”
谢冰妍蹙眉,可还没等她反应,烟儿突然拽着她一同往湖里跌去!
霎时,冰冷的湖水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刺在身上,疼痛和窒息感融进了血肉中。
耳畔,烟儿的喊救声也仿佛被拉远。
而寻声赶来的萧墨炎瞧着在水面上拍打求救的烟儿一惊,立刻跳入湖中。
浑浊湖水中,谢冰妍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奋力游来。
她心一顿,就在她伸出手时,只见萧墨炎揽过她不远处的烟儿,毅然转身朝岸上游去。
一瞬间,谢冰妍的心随着身体慢慢下坠,极致的痛苦也渐渐变成了麻木……
第八章 非要逼我恨你吗
岸边。
烟儿抱着萧墨炎,梨花带雨:“将军,吓死我了……”
“没事了,我在呢。”萧墨炎揽着她,细声安慰。
“你别怪姐姐,是我没站稳……”
听见烟儿这番无辜的话,萧墨炎ɓuᴉx一震,谢冰妍?
他猛地转过头,湖面荡着浅浅涟漪,一块梅花绢帕随波飘着。
一瞬间,萧墨炎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就要去救人。
烟儿却死死拉住他的衣袖:“将军,我怕……”
萧墨炎眼底一片红意:“放开!”
他一把抽出衣袖,纵身跃进湖中。
烟儿裹着丫鬟给的斗篷,狠厉的目光死死盯着湖面。
没一会儿,萧墨炎便将不省人事的谢冰妍抱上了岸。
“谢冰妍?谢冰妍!”
他轻唤着,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萧墨炎抬起头,朝一众丫鬟怒吼:“快去叫大夫!”
话落,谢冰妍突然吐出一口水,伴随着微弱的呼吸,她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冷……”
萧墨炎心一紧,立刻抱着人朝落玉斋跑去。
闻讯赶来的兰儿见状吓了一跳,也急忙跟了上去。
烟儿看萧墨炎全然忘了自己,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几近扭曲。
早知道是这样结果,她还不如不说,让谢冰妍彻底淹死。
落玉斋。
萧墨炎手忙脚乱地帮谢冰妍换了衣裳,兰儿也端来了热水。
他拧干帕子,细细地擦着那张面无血色的脸,眼底尽是未褪的惶恐。
大夫也匆匆赶来,可在把脉时,逐渐清醒的谢冰妍怎么也不肯伸出手。
无奈下,萧墨炎只能屏退他们。
他看着谢冰妍,面露疚色:“对不起,我没有看见你也在水中。”
谢冰妍嗓音沙哑:“是没看见,还是眼中早就没了我?”
萧墨炎顿口无言。
“如果我死了,你是愧,还是痛?”谢冰妍追问道。
“死”一字让萧墨炎紧皱起眉:“你推烟儿下水一事我还未追究,你倒先用死来激我?”
这句话让谢冰妍顿感哀戚,他们夫妻之间的信任竟已脆弱的不堪一击。
见她又不理人,萧墨炎心底的担忧散去,变成了丝丝不忿。
半晌后,干脆转身离去。
谢冰妍愣愣望着床幔,眼中漫起一层水雾。
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大寒后,整个京城几乎都沉浸在即将过新年的喜庆中。
谢冰妍的身子因为落水更加孱弱。
她坐在榻上,呆愣地望着窗外。
大夫说她熬不过这个冬日,下个初春和萧墨炎,她都看不到了吧?
谢冰妍刚想着,便听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狠狠踢开。
一月不见的萧墨炎跨进来,冷着脸将手里的人参扔到她脚前:“你为何屡教不改?”
谢冰妍目光一怔:“这是何意?”
“怪不得烟儿这几日腹痛难忍,原来是你在她的药里掺了这么个‘好东西’。”萧墨炎讽刺道。
谢冰妍抑着心头的钝痛,哑声问:“她出了事,你想到的恶人就是我吗?”
“我问过管家,除了谢延风给你带的人参,府内没人买过此物。”萧墨炎看着她,语气渐沉,“不过七年,你怎变得这么狠毒?”
闻言,谢冰妍看着眼前的人,露出一个怅然的笑容。
萧墨炎眉目一拧:“你笑什么?”
“我笑你能纵横沙场,却不能明辨是非。”谢冰妍嚅动着苍白的唇,一字一句。
这话似是掀起了萧墨炎的逆鳞,他脸色阴沉:“你几次三番伤害烟儿,也配说明辨是非?”
谢冰妍一言不发。
见她没有半点悔意,萧墨炎怒火更甚:“是我太纵容了你,早在你害烟儿孩子时,我就该听娘的劝告。”
他唤来丫鬟,字字如针:“去把谢家的人叫来,将军府伺候不了他们家贤良淑德的小姐。”
谢冰妍试图解释:“我从未害过烟儿和她的孩子。”
萧墨炎却脱口而出:“到如今了你还狡辩,你分明是嫉恨烟儿有孕!”
这话犹如刀子划过谢冰妍的心,剧痛中生了丝不甘:“你负我在先,又与她珠胎暗结,如今无儿无女也是你的报应!”
“放肆!”
一声怒喝伴随着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让谢冰妍踉跄了几步。
她望着七年来从未打过自己的萧墨炎,眼眶渐红。
萧墨炎眸中恼意翻滚:“我当初就不该娶你这么个妒妇!”
谢冰妍心一刺,突然道:“你既后悔,那我们便和离。”
萧墨炎先是一怔,凸起的青筋覆在紧攥的手背上:“你的德行也只配一封休书!”
说完,他转身离去。
谢冰妍僵在原地,待那身影远去,她强撑着追了出去。
“萧墨炎,你非要逼我恨你吗?”她一字字问。
萧墨炎脚步停滞了瞬,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飞雪漫天,寒风似刀。
谢冰妍踩着厚厚的雪朝院子走去。
血顺着她的嘴角一滴滴落下,在银白的雪上绽出朵朵红梅。
回房后,谢冰妍唤来兰儿,坐到镜前擦净残血:“母亲一会就要来了,替我梳妆吧。”
兰儿替谢冰妍绾着发,几次都想开口,却终是缄默。
待梳妆完,谢冰妍又命她去取来笔墨,颤抖着手在纸上写下“休书”二字。
寥寥几句,如刀斩断了两人的红线。
半柱香后,她才放下笔,刚把休书压在烛台下,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谢冰妍转头望去,来人并非谢母,而是满身风雪的谢延风。
第九章 休书
谢延风望着左脸泛红的谢冰妍,神色一怔。
他缓缓走上前,忍着胸口的沉闷将手中的两封信递过去:“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
闻言,谢冰妍覆在桌角的手缓缓收紧,缕缕仓惶在心底划过。
她没有接,甚至将手背到了身后。
谢延风轻轻执起她的手,将信塞到她掌心:“你放心,不管你姓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听了这话,谢冰妍才慢慢拆开了第一封信,里面竟是自己和谢家的断绝书。
她手颤了颤,一股刺痛涌上喉咙。
可谢延风在这儿,她不能……
谢冰妍紧咬着牙,生生咽下满口咸腥。
她将断绝书轻轻放回信封,又拆开了第二封信
当看完最后一行字,谢冰妍不可置信:“我是……慕丞相的女儿?”
谢延风抬手摸了摸她后脑勺的疤痕:“十九年前,娘在陈州城外看见你满头血的倒在路边,为了救你,便让车夫快马加鞭送你去医馆。”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了几分:“可娘当时已有四个月身孕,她身子弱,加之途中颠簸,不仅没了孩子,今后也不能再怀……谢冰妍,娘不是不疼你,只是她心中一直有个结。”
听了这些话,谢冰妍隐忍多时的泪水溢出眼眶。
谢延风也红了眼:“你那块不慎砸碎的玉佩,就是慕丞相给你的。”
他慢慢地将那瘦弱的身躯搂进怀里,哽声道:“你在将军府受的屈辱,谢家无法替你讨回,但丞相可以,我的妹妹不该受这么多苦。”
一句话似是击垮了谢冰妍所有的坚强,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刺眼的鲜血不断从她口中流出。
“谢冰妍!”
谢延风大惊失色,朝门外大喊:“兰儿,快去叫大夫!”
等谢冰妍再次清醒,只听见谢延风正追问着大夫。
大夫摇头叹息:“药石无医,不过一月了”
“嘭”的一声,谢延风手中的佩剑掉落在地。
她扯开嘴角,低唤:“哥……”
谢延风一怔,立刻上前握住那只冰冷的手,千言万语哽在喉,最后只有一句:“哥带你回家。”
兰儿不是谢冰妍的陪嫁丫鬟,不能跟着走。
虽有不舍,但她知道将军府已经是一个牢笼,困得谢冰妍痛不欲生。
她收拾好谢冰妍的东西,看着谢延风将人带走,暗自垂泪。
府门外。
马车上,谢冰妍无力地倚着窗。
想着自己和谢延风一路出府都未有人阻拦,她心中忽然对情爱充满了迷惘。
有些人,有些情,终究再也不会回来了。
忽然,几声笑语让谢冰妍一怔。
她掀起帘子,只见萧墨炎和烟儿一同从府内走出来。
“将军,不叫上姐姐吗?”烟儿笑意吟吟地问道。
萧墨炎神色微沉:“不必,若回来后她还是毫无半点悔意,我便休了她。”
说完,便扶着烟儿上了马车。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注意到这边还停着辆马车。
冷风刺骨,谢冰妍眼眶泛热,心底的那份茫然渐渐被恨意取代。
人已远去,可方才那笑声却不断地在她耳畔回荡。
谢冰妍缓缓放下帘子,胸口只剩怨火。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如此恨一个人,恨到想不起任何自己和他的温情。
萧墨炎,你到底比我狠。
马车缓缓朝谢府而去,可没想到往日敞开的府门此刻紧闭,唯有一个老嬷嬷站在门口。
见谢冰妍下了马车,走过来行了个礼:“老夫人说谢家无女,少爷还是将人送去该去的地方吧。”
说着,老嬷嬷望向了路边另一辆马车。
谢延风一愣,正要说些什么。
谢冰妍却先一步开了口:“哥,我想报复萧墨炎,可我不想连累谢家。”
她知道谢家不敢得罪慕丞相,如今撇清关系才是对谢家最大的保护。
“谢冰妍……”谢延风欲言又止。
谢冰妍转头朝他露出一个孩童般的笑容:“以前我总是跟在你身后,现在轮到我走前头了。”
说完,她放开了谢延风的手,朝那辆马车走了过去。
车帘被掀开,慕丞相走了下来。
他望着眼前的谢冰妍,沧桑的目光渐亮:“瑶瑶,爹终于找到你了……”
夕阳西下。
萧墨炎回了府,他望向落玉斋的方向,犹豫了片刻后迈开了腿。
往日这个时候房里本灯火通明,此刻却一片漆黑。
他心一沉,蹙着眉进了屋子。
空寂中,烛台下的纸格外显眼。
萧墨炎愣了瞬,上前拿起一看,“休书”两字如铁水泼进他的眼中,灼起一片红意。
他转步朝衣柜走去,谢冰妍的衣物和首饰全都不见了。
萧墨炎面色骤沉,指节捏的咔咔作响。
这时,小厮声音在门外响起:“将军,老夫人请您去前厅一趟。”
闻言,萧墨炎压下情绪:“我知道了。”
烛火摇曳。
前厅安静,只有萧母纂动佛珠的声音。
萧墨炎看着她:“要我娶丞相千金?”
萧母点头:“当年两家曾有婚约,因着丞相女儿走失而作罢,如今千金被找回,这婚约自该履行。”
她停顿了下,将佛珠褪回腕上:“谢家日渐式微,那谢冰妍自己走了也算识相,再者烟儿虽好,但以她的身份只能做妾,萧家总得要个品行贤良的人做主母。”
闻言,萧墨炎下意识地想拒绝,可掌心那张薄纸却提醒着自己的顾虑是自作多情。
谢冰妍能放手,他又何必有所顾虑。
思至此,萧墨炎开了口:“好,我娶。”
第十章 囍棺
正月初三。
丞相府,长宁院。
慕丞相看了眼将军府送来的求亲书,望向面色憔悴的谢冰妍:“瑶瑶,你确定要嫁?”
不过几日,谢冰妍已经瘦的两颊凹陷。
她点点头:“嫁,还要风风光光的嫁。”
闻言,慕丞相两眼一红,险些落泪。
当年与女儿失散,夫人便一病不起,没多久后郁郁而终。
如今好不容易父女重逢,他却又要尝一遍失去女儿的痛苦。
谢冰妍似是感受到了慕丞相的心酸,她握住那只微颤的手:“爹,允了我吧。”
慕丞相沉叹口气,强扯开唇角:“爹答应,等爹选个好日子……”
“女儿已经选好了,正月十八。”
而等在将军府的萧母听闻定下的成亲日子,当即拉下了脸:“正月十八宜下葬忌婚嫁,选这么个不吉利日子,慕丞相什么意思。”
萧墨炎声音清冷:“黄道吉日,就这么定了吧。”
说完,他便起身要走。
萧母又道:“对了,有了这门好亲事,咱们也得提防着谢家,免得丞相之女受委屈。”
萧墨炎不言,暗自收紧了拳转身离去。
本想去梨香院,他却在落玉斋外停住了脚。
萧墨炎望着门檐,那里已经没有给他照路的灯笼了,里头也没有等他回去的人了……
时光摧人。
初十过后,谢冰妍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她还是不顾慕丞相的劝阻,去了趟谢府。
和那日一样,谢府的大门像是知道她要来似的紧闭着。
在丫鬟的搀扶下,谢冰妍勉强站着,冰冷的手扣着门上铜环:“爹,娘,我回来了……”
虚弱的声音被风声掩盖,她看着面前沉重的府门,泪如雨下:“你们真的不要我了吗?”
府内,听见小厮传信赶来的谢母站在门后,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此刻,她真觉自己愧为人母,却又无可奈何。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外头有人惊呼一声“小姐”,谢母心一窒,想开门却又很快停住。
待外面一片寂静,她才开门走了出去。
望着远去的车辙,谢母终是落下泪。
谢父从旁走来,叹声问:“既然想见,又为何要躲?”
谢母无力的摇摇头:“她有真正的亲人,见了反而徒增牵挂……”
转眼正月十七,万家灯火。
丫鬟将药一点点喂进谢冰妍嘴里,却被她连带着血吐了出来。
慕丞相红着眼将人搂进怀里。
谢冰妍半睁着眼,苍白干裂的嘴唇呢喃着什么。
闻讯赶来的谢延风跑了进来,看见气若游丝的人儿,心骤然一紧:“谢冰妍!”
熟悉的声音唤醒了谢冰妍的意识,她奋力抬起手:“哥,我,我看见我的……孩子了。”
谢延风握住那只枯瘦的手,喉间哽塞的什么话都说不出。
慕丞相转过头,泪湿了眼。
“娘,还是不肯见我……哥,我想娘……”谢冰妍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哭了出来。
她喘着粗气,胡言乱语似的说着:“我要,嫁人了……娘,给我亲手绣了……红盖头……”
谢延风抑着胸口的剧痛:“谢冰妍乖,娘马上就来了。”
闻言,谢冰妍眸光亮了瞬,沉重的呼吸开始断断续续。
娘马上就来了,她不能死,还不能死啊……
慕丞相看着她那开始涣散的眼神,悲痛欲绝:“瑶瑶,咱们父女好不容易才重逢,你再陪陪爹好不好?”
谢冰妍抬眸,声音却渐渐变小:“爹,女儿不孝,下辈子再……”
话还未说完,她猛地翻过身子,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谢延风慌得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完。
谢冰妍望着被风吹动的床幔,只觉连睁眼都分外艰难。
忽然,门被猛然推开。
谢母踉跄着走了进来,她发髻凌乱,绛紫上的袄上满是雪和污泥。
她红着眼,看着床榻上气息奄奄的人:“谢冰妍,娘来了。”
谢冰妍目光一怔,用尽所有力气朝谢母伸出手:“娘……”
可就在谢母即将握住时,纤弱的手臂陡然垂落,而那双曾噙满笑意的眼睛却难闭合。
“谢冰妍——!”
夜风带着悲鸣吹过,来到了正月十八。
百姓们听说今日将军府娶亲,不仅没出来看热闹,反而家家闭户。
往日熙攘的街道也变得分外冷清。
谢延风将身穿凤冠霞帔的谢冰妍轻轻放进棺内,颤抖的手拂过她鬓角:“谢冰妍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慕丞相站在一旁垂泪,整个人又苍老了许多。
谢延风先差人去了将军府告知谢冰妍殁了的消息,而后和慕丞相一同盖了棺。
“奏乐!”
一声高呵后,唢呐声响彻云霄。
将军府。
一袭婚服的萧墨炎面露倦容,冷毅的脸上不见半点喜色。
近一月没有谢冰妍的消息,她到底怎么样了……
他攥着拳,几番思量后突然扯下胸前的红花,大步朝府外走去。
谢冰妍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娶亲的事,难道她真的不在乎两人这么多年的情意了吗?
萧墨炎不知答案,便想要去问。
可刚走到府门外,就见谢府的一个小厮跑过来。
瞧见他行了一礼:“将军,小的奉少爷之命来传话,谢冰妍小姐已于昨夜子时殁了。”
闻言,萧墨炎瞳孔骤然紧缩:“你说什么?”
不等他答,忽然一阵喜乐传来。
萧墨炎抬眼望去,只见长街上,一列身穿红衣的队伍浩浩荡荡走来。
而谢延风一身素袍走在前头,边走边撒着纸钱。
萧墨炎僵在原地,一种莫名的慌乱在心中漫延。
待那群人走进,他才看这些人抬的根本不是花轿,而是贴着白色囍字的黑棺。
在萧墨炎惊愕的目光下,黑棺缓缓停落在府门外。
谢延风站在棺旁,满是血丝的眼中透着几分颓然。
“萧将军,我带丞相之女谢冰妍,前来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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