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已经在江灵儿与顾嘉之间点了一把火，就等着日后这把火熊熊烧起来，烧得江隐的后宅不得安宁。
从江灵儿的院落出来，银兰拿了张纸条过来接她。
顾樱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等收拾了顾嘉，便请王太医入府来给弟弟治病。”
那时，她才没有后顾之忧。
银兰瞧着顾樱眉间的喜色，笑道，“姑娘，明日便是清风真人捉鬼的时候，咱们还要不要再准备些什么？”
顾樱紧了口气，越到这样的关头，她越有些紧张。
即便那些计策已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可她还是怕……会出意外。
“但愿一切顺利罢。”
毕竟她等复仇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
……
这日傍晚，清风真人姗姗来迟。
顾老夫人亲自到伯府大门外的大街上去将人接进来，对待清风真人，顾老夫人向来极尊重，厚待，言听计从。
但顾樱知道，清风真人此人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牛鼻子老道，道行并不高深，不过会些哄骗贵人的把戏，一张嘴能说会道，便将汴京不少权贵圈子里那些信奉鬼神之说的老夫人们哄得团团转。
“法阵已经摆好了，姑娘，咱们今日真的不需要再做什么了么？”临到头了，银兰也开始担心起来。
毕竟人心不可控，万一顾嘉不去，今日这场戏台子就白搭了。
顾樱心湖平静，静坐看书，“顾嘉跟她娘一样，不会想太多，又因对敏姐姐愧疚多年，必然过不去那道坎儿。所以今夜她肯定会去祠堂，我们先静观其变就好。”
说完，又唤了一声，“胭脂。”
胭脂从绣墩上站起来，“姑娘你说。”
顾樱低下睫毛，“你去将银珠叫回来。”
胭脂没有迟疑，立刻出了院子。
顾樱小手抚上心口，眸光深远的从窗户间看出去，“不管怎么样，今晚一定不能出差错……”
她已经不想再跟顾嘉浪费时间了。
苍梧轩里。
顾嘉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豆蔻……怎么办？”
豆蔻手腕儿被自家姑娘死死抓着，疼得脸色发白，“姑娘宽些心，待丑时四刻，咱们去祠堂给大姑娘烧了纸钱赎了罪就没事儿了。”
顾嘉目光呆滞的点点头，“好好好，就这么办。你快去将我要的纸钱准备好……”
“是，奴婢这就去。”
恰好周妈妈过来唤她过去试喜服，顾嘉收敛起慌乱的心神，嘴角扯了个笑，去了谪雨居。
大红的嫁衣，精致的绣样，让她受宠若惊。
她穿着那身精美绝伦的嫁衣靠在刘氏怀里，娘亲这份疼爱越厚重，她心里越是惴惴不安，“娘，我……我好怕。”“嘉儿你怕什么？”
“我……我怕那清风真人……”顾嘉不敢多嘴，可一想到清风真人能通鬼神，万一真和顾敏那怨鬼联系上，心底便更慌了。
“你怕他做什么？”刘氏没好气道，“他正在那棵腊梅树下搭祭台给你敏姐姐做法事呢。你是敏儿的亲妹妹，敏儿不会伤害你的，乖。真人说了，今日的法事只我们几个年纪大的前去陪同就好，你们年纪小的就各自待在院子里，等天黑之后再出来。”
“到时候，真人已经将害死你姐姐的凶手揪出来了。”刘氏恨得咬了咬牙，“娘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但只要能给你姐姐报仇，娘绝不手软。”
刘氏越这样说，顾嘉越害怕。
不过，她打定了主意，绝不会让娘知道当年真相……
辞别了刘氏，顾嘉独自回苍梧轩待在房间里，看着外面天光一点一点暗下去。
接近子时。
清风真人的法阵就摆在后院那棵腊梅树下，数十个招魂铃的声音透过数重亭台楼阁传到苍梧轩。
顾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咚咚的跳着，耳膜钻心似的疼。
“豆蔻，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现在已经子时了。”
“那还有几个时辰……我得耐心的等……”顾嘉内心焦躁，喃喃自语，又急切的拉着豆蔻问，“清风真人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
豆蔻才从后院那边回来，整个法事比以往的每一场都要隆重，里外里隔了三层，清风真人的道童们守在外头，不许任何人靠近。
“老夫人和夫人她们都在法阵里头陪着真人做法事，到现在也没有人出来。”
顾嘉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担心，至少现在整个伯府，没人能盯着她去祠堂，而且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外头起了大雾，将整个后院笼罩起来，透着几分朦胧，几分诡谲。
“真是天助我也！”顾嘉兴奋起来，“祠堂呢？”
豆蔻低着头道，“祠堂里没有人，所有的人手都调到后院法阵里去了。”
丑时初刻。
顾嘉越想越觉得老天都在帮她，“豆蔻，你收拾收拾纸钱和蜡烛等物，我们现在就去祠堂。”
豆蔻抿紧了唇，急忙去收拾，东西是早就备好的。
姑娘给银兰塞了好大一颗元宝堵住那丫头的嘴，那丫头才算了这个时辰。
顾嘉片刻也等不得，只想早早的去祠堂候着。
这么久了，顾敏的冤魂一直纠缠着她，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能将顾敏的魂魄赶走，她绝不会放过。
主仆两个人换了身便于夜行的衣服，穿好披风，系好兜帽，冒着风雪打开苍梧轩的大门往外匆匆走去。
丑时正刻。
江隐一袭轻袍风尘仆仆的从外头赶回来，乌黑眉目轻敛，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他一头走进苍梧轩，发现院子里顾嘉与豆蔻都不见了。
他随手拉了个丫鬟，“你家姑娘呢？”
那丫鬟道，“奴婢不知道。”
江隐眉头一紧，察觉不对劲儿。
如今顾家所有长辈都在法阵里，剩下的姑娘和公子们都必须待在自己的院落中，顾嘉这时候出去做什么？
“不好，要出事！”
他撩开衣摆，飞快出了苍梧轩。
……
第131章 罪有应得
暮雪斋内，顾樱没有燃炭火，冬日里的严寒让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她在等待时机。
重生后，她喜欢看书写字。
书案上摆着上好的宣纸，她写了一首李白的《侠客行》。
刚落笔写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银珠沉着脸飞奔进来，“姑娘，江隐回来了，去了一趟苍梧轩。”
顾樱笔尖顿住，墨水滴在纸张上晕开一朵黑色的花。
“江隐？”
银兰和胭脂齐齐站起身来，担忧道，“我们把他忘了，不曾想，他现在也是大姑娘的人。”
胭脂焦灼的咬了咬唇，“那怎么办？江公子应该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吧……”
银珠眼底乌黑，对顾樱道，“姑娘，他好像察觉到什么，现在正四处在寻顾嘉的踪迹。伯府后院并不大，找到祠堂是迟早的事。”
顾樱眉头紧皱，“啪”的一声将毛笔放下，沉声道，“今晚绝不能出变故。”
银珠嘴角轻抿，玉白的小脸仍旧是淡淡的冷酷，她话不多，但人不蠢。
当即转身就要离开。
顾樱叫住她，脸上一片凝重冷肃，“银珠——”
银珠回转过身，认真道，“姑娘放心，银珠知道该怎么做。找到江隐，打晕他。”
眼下也只有这法子能阻拦江隐找到顾嘉，让计划顺利进行。
可顾樱却走上前来，摇了摇头，“江隐这人心思深沉，远比你们想象中要厉害许多，你此刻回来禀告消息，现在再去寻他，以他小心谨慎的性子，你不一定能找到他了。”
银珠眉心凝住，一时也愣了。
只怪她当时守在苍梧轩外，怕惊扰了苍梧轩里其他的丫头和婆子，便没找到机会打晕他。
“姑娘，那奴婢该怎么办？”
顾樱捏了捏拳心，面上却很平静，“我随你一道去祠堂守着。”
她沉吟一声，转头去取披风，“银兰，胭脂，你们二人还是按我们之前的计划。”
银兰定定的盯着顾樱，“好，姑娘。”
胭脂亦郑重的点点头。
银珠没说什么，待顾樱将黑色的披风穿好，与她一块儿快步出了暮雪斋。
外面雪雾茫茫，夜色沉沉。
顾樱没提灯笼，但她对整个伯府的地形了熟于心。
无数条交错纵横的小径在这如墨的黑暗里，显得阴气森森。
顾樱冷静的长吸一口气，来到祠堂外头，拨开窗棂缝隙，果然见顾嘉已经在祠堂里点燃了一盏微弱的豆油灯。
可看她的神情，十分淡然平静，没有半点儿心慌愧疚。
难道……江隐已经来过了？
银珠在身后低声道，“姑娘，现在已经丑时三刻了。”
时间越来越近，顾樱不知怎的，心里蓦然一慌，眸光在四处逡巡了一番，没看到诡异的人影。
江隐的脚程……应该比她快，但他事先并不知道顾嘉会在祠堂，找人会浪费他的时间。
除非他运气好，一下子便猜到了顾嘉所在。
顾樱被自己的猜测诧得慌了一瞬，一刹那，好几种情况在脑中交错浮现，她身子一晃，差点儿站立不稳。
银珠在身后扶住她，“姑娘，你没事儿吧——”
冷冽的寒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顾樱一把握住银珠的小手，定了定神。
江隐为人精明，也许会让顾嘉留下来陪她演戏，最后再反将她一军。
但顾嘉性子骄纵，唯我独尊，未必肯听江隐的。
她若不听江隐的，江隐也不会任由她留在此处，至少打晕带走是最好的法子。
可现在，顾嘉表情淡定沉稳，江隐又没现身。
她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唯有赌上一把顾嘉心里对顾敏的恐惧。
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一般，“银珠。”
银珠道，“姑娘，你说。”
顾樱凑过去，靠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银珠肃了脸色，嗯了一声，离开了。
顾樱便躲在阴暗处，视线探入祠堂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很快，顾樱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丑时四刻——
天光已经彻底暗下来，整个世界一片诡异的漆黑，阴冷的狂风夹着雪粒飞舞，祠堂的门框发出让人心慌意乱的呜咽声响。
而就在这时。
里面的顾嘉却突然脸色大变，浑身颤抖的跪在了祠堂里顾敏的牌位前！
“顾敏——！”
紧接着——
顾嘉小脸惨白如纸，手忙脚乱的将纸钱扔进身前的火盆里，又把早就点好的三炷香高高举在头顶，对着顾敏的牌位疯狂拜了起来。
“敏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当年的事都怪我，你不要再吓我了好不好？”
“嘉儿知错了……”
“嘉儿当年不该对你见死不救，不该看着你跌落池塘不拉你上来……”
“敏姐姐！你饶了我罢！我是你亲妹妹！你不该要我的命！我们是亲姐妹啊……”
她痛不欲生的说着这些忏悔的话，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往外蹦。
可那木架子上一排排黑漆漆的牌位却似数十个鬼魂的脸一般居高临下的窥视着她，仿佛每个人都在质问她为什么要说谎！
她浑身僵硬的跪在蒲团上，颤巍巍的抬起白生生的脸。
鲜红的血迹从她发顶渗出来，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滴答。
她惊出一身冷汗，愕然抬起小手，看到指缝间淋漓蜿蜒的鲜血……身子如同破布一般弹跳起来，又跌坐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她怕极了，捂着耳朵嘶声裂肺的尖叫了一声。
“啊——”
“不要过来！”
“顾敏！你这个小贱人！不要过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把你推进祠池塘里的！”
“都是你自己的错！都怪你自己！要不是你霸占着娘亲！我怎么会想杀你！”
话音一落。
祠堂大门猛地被人推开，哐啷一声，狂风肆意呼啸。
顾嘉松开耳边的双手，面目狰狞的转头看向门边，随即，脑子嗡的一声，表情瞬间凝滞僵硬。
一大堆人就这么表情复杂的站在门口。
老祖母、清风真人、赵姨娘、汪姨娘……还有父亲……
而刘氏一身黑白长袄，脸色煞白，难以置信的看着瘫坐在祠堂里的顾嘉，她手指微微颤抖着，内心还残存着可怜的希望，“嘉……嘉儿……”
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刚刚说……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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