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神游之际，季如声的目光突然又不自觉地望向了我。
他往这边走了两步，像是要跟我说话。
啧。
才几句话的工夫就喊得这么亲切了。
她还真是自来熟。
每个跟我有关系的人她都要横插一脚据为己有，再把我孤立开。
但眼下考试更重要，男人对我来讲可有可无。
我笑了两声，率先进了教室。
几分钟后，其余同学也陆续进入考场。
许皎皎为了多考几分，任监考老师催促也不肯放下书本，站在教室外拼命记单词。
有点好笑，平时拉着我不学习，这会倒是积极起来了。
我冷笑着收回目光。
正好看到侧方，逆光的方向站着一抹修长的身影。
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有一会了。
是季如声。
此刻他正目光深邃地望着我，大片阳光在他身后，将他的皮肤映得几近透明。
我的笑容一僵。男生也随之回过神来。
我忙低下头抓着草稿纸做思考状。
他轻咳了一声，走到我身后坐下。
有很好闻的松木香传来。
不一会，考试铃响了。
我接过前面同学传给我的试卷，一看上面的题目我就了然了几分。
果然加大了难度，这场考试就是为选拔参加国家英语竞赛的学生而开展的。
我一边思考一边把剩下的卷子往后传。
雪白的纸张停顿在空中，我的掌心触碰上一个温软的指尖。
「多谢。」
少年的声音轻轻的，却像是被风荡起的风铃一般，飘进我的心里。
我僵硬地点点头，背对着他，脸却突然红了起来。
外院院草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
7
跟许皎皎一起玩的那些日子，我像是被降智了一般，疯狂听她的话，迷恋跟她一起的时光，在意她的感受胜过一切。
那段时间我的智商也在下降，动不动就犯困打哈欠，看什么书本都没有耐心。
接连几次课堂测试我都答得很差，同学们起初感到很震惊，后来，他们之间流传开这样一条消息：
【祝卿卿高考英语作弊没被发现才以第一名考进来的，到了大学就现出原形了。】
谣言总是三人成虎，我的清高让我不愿意解释，我便逐渐疏远了大家。
现在想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不言而喻。
……
我强压下心头恨意，让自己集中精力阅读题目。
不再被许皎皎牵着鼻子走后感觉我智商都回来了，尽管很多单词超出我的理解，但我都可以凭借语感猜测出大致的意思。
我惊喜地发现，其中有篇高难度的阅读理解，竟然是我高中时阅读过的一篇外文文献。
那篇文章在当时严重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但还好我没有放弃，硬是对照词典将它啃了下来。
我忍住飞扬的嘴角继续答题，余光瞥见监考老师在我身旁停留的时间都长了一些。
然而我顺利了其他同学就没那么容易了，教室里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我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发现斜后方的许皎皎正脸色阴沉地看着我。
她急得眼睛都红了，用口型问我第十题选什么，我假装没看到回过头。
我听到她猛地踹了一脚椅子。
8
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我答完试卷了，开始一边喝水一边悠闲地检查。
突然，一团皱巴巴的纸条落到了我的桌子上。
是许皎皎的字迹。
看得出她很紧张，这张纸上浸满了汗水。
上面写着：
【把你的答案给我发一份。还有，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真是搞笑，她都做不完卷子了还不忘撺掇我挂科。
我立刻举起手示意监考老师过来。
为了不妨碍其他同学作答，我并没有出声，只是把这个纸条递给老师。
许皎皎恐惧地深吸一口气。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监考老师只是过来收走了纸条，便没有任何动作了。
这时我听到了许皎皎的心声：
【好险好险，我用了几乎全部积分才换得监考老师不追究这件事。祝卿卿，我真想立刻弄死你！】
我眉头一皱，那个监考老师此刻眼球比平时黑了很多，就像提线木偶一般麻木地走到窗边。
撕碎手中的纸团，然后洒落窗外。
我默然地看着如雪花一般的纸屑被风卷得无影无踪，一如我心中对规则的憧憬。
或许在许皎皎眼中，我作为世界女主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旁人没有的优待。
可那都是我数十年的努力换来的，甚至在所有人都在狂欢的大年夜我都在学习。
许皎皎永远不会理解这些。
她只是觉得委屈，觉得不甘，不惜用一切手段毁掉我，仿佛这样就能成就她自己。
9
交卷的时候，我还是故意把一个单选改成了多选。
故意错这道题不是为了许皎皎。
而是，我暂时没心情吸引世界男主的注意。
缘分的事以后再说吧。
我这样想着，提前交了卷。
然而在我起身的时候，余光却瞥见身后的男生——
居然埋着脑袋睡了！
季如声的头枕在胳膊上，呼吸一起一伏，明显睡了有一会了。
次奥！
大哥这可是正式考试哎！
您就这么睡了让周围的同学咋想？！
也许是我的动静吵醒了他，男生揉了揉眼睛抬起头，居然对着我，笑了一下。
我仿佛下一秒就要听他问出「几点了？」。
我脑袋一片嗡鸣，赶紧走出了考场。
然而男生稳了稳神，也交上卷子跟着我走了出来。
10
提前交卷的就我们两个人，此刻走廊里除了我们空空如也。
为了不影响考试的同学，我放缓步子往楼道走，感受到后背有一道强烈的视线，我走路都顺拐了。
到了拐角处，他终于开口叫住了我：
「我叫季如声，外语学院的。」
我应声回头，看到男生胳膊搭在窗边的护栏上，眼瞳清浅如水。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相识的场景。
若干年后，我都仍能很清楚地记得这一刻。
悠悠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撩起少男少女的发丝。
我抿起唇角，「嗯」了一声。
可就在我想要开口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交卷铃声突然响了。
大量同学怨声载道的声音在这一刻同时响起，他们很快冲出了教室。
我和季如声隔着几步距离，被人冲得越来越远。
我只看得到他的口型，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季如声想向我走来，而这时，许皎皎出来拦住了他。
也许是积分都被消耗了的缘故，她看起来平庸了很多，路过的人少有再看向她的。
她对季如声说了些什么，男生的神色立马变了。уż
想到下午还有考试，我转身离开。
11
期中考试很快过去。
这节课是英语课，班里不少人被许皎皎煽动，都以为我要完蛋了。
「祝卿卿这个靠抄袭改变命运的骗子，我等着看她一会成绩出来有多丢人。」
「那些老师肯定会惊呆下巴吧，真是建校史上的奇闻。」
「你说出成绩了这事要是发网上会怎么样？祝卿卿还有脸待在学校吗？」
「哈哈哈哈，我要是她现在就滚出去了！」
……
我不动声色地坐在位置上听着这些人阴阳怪气。
突然，外语老师脸色很吓人地走进了教室。
她疾步走到我面前，呼吸都在颤抖。
「祝卿卿，你是怎么答的题？」
周围迅速围过来一众同学。
下一刻，张老师突然大笑起来。ўż
「卿卿，做得非常好！」
那些已经做好准备笑的同学表情凝固了。
努力伸长脖子往这边看的许皎皎脸色一沉。
我们从没见张老师这么开心过，她笑得胖胖的躯体都在抖。
一边大笑一边拍着我的肩膀说：
「好样的卿卿，这次你是全校——哦不全省唯一的满分试卷！甚至有道单选题应该是多选，这你都看出来了！
「现在你的试卷被教研组的老师印了很多份发下去，做得实在太好了，尤其是翻译部分，连我都自愧不如！
「我们一致认为应该推举你和季如声同学参加这次国家竞赛，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
那道被我故意改错的题想不到竟然真的是多选！
我蒙蒙地听着这些，感觉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下，周围的同学都反应过来了。
开始有人不满地看向许皎皎，小声嘟哝：
「什么嘛，人家学神本来就是学神。」
「我看就是有人在酸，连自己闺蜜都嫉妒，还以为她大义灭亲呢。」
「搞笑死了，编排别人有意思吗，有的人真是居心恶毒。」
「不只居心恶毒啊，我看她今天是不是没化妆，怎么丑了好多……」
许皎皎立刻反应过来，慌乱地拿起桌子上的小镜子照。
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从我这获得积分，她反而为了避免被发现作弊而消耗了自己已有的积分。
现在她看起来气色很差，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可就是看起来又臃肿又狰狞。
张老师走后，柳嫣冷笑着看了许皎皎一眼，故意说：
「哎，生活不是童话，丑小鸭就是永远变不成白天鹅，嫉妒只会让她面目全非！」
她突然抬高了八度声音：「对了，我考试的时候看见某人给我们卿卿递小纸条，被监考老师拿去撕了，大家猜猜看这人是谁啊！」
同学们纷纷应声起哄，都叫嚷着要查出这个人是谁。
但那间教室没有监控，因此大家也只能议论一番。
许皎皎身体绷得很紧，假装认真看书什么也没听进去。
可她隐隐耸动的肩膀完全出卖了她此刻内心有多崩溃。
曾经有不少人觉得我俩作为闺蜜越长越像，可现在，大家连多看她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不能再这样了，】我听到许皎皎在心里说，【我必须得想办法获取积分才行。】
【还参加国家英语竞赛？我就要让她在那天有去无回！】
12
考试检举一事几乎让我们撕破了脸。
而成绩出来后，被全院同学孤立的人更是从我变为了许皎皎。
她索性不再装阳光开朗，逐渐变得十分阴暗。
而相由心生，她的脸也一天比一天难看，甚至长了很多从前没有过的斑。
之前那些追捧她的男生全都一哄而散。yz
但令我意外的是，独独那个叫高鹏的小混混，对她不离不弃。
去北京参加竞赛那天，我和季如声天还没亮就从学校出发了。
头一次看到凌晨四点的校园，空气中还浮动着湿润的水汽。
我困恹恹地揉着眼睛，季如声主动拉上我们两个的行李箱。
一阵风吹过来，寒气更重了，少年把外套脱下来为我披到身上。
我愣了一下，感觉这样是不是有些越界，可他却是笑着阻止了我：
「你来参加竞赛，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祝卿卿同学，我想做你的剑，共你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寂寂树下，我的心脏错跳了一拍。
13
我仰起脸看他，少年的轮廓在这一刻无比清晰，他笑着看我，嘴角梨涡隐现。
然而，很尴尬的是，在这个关头，我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我：「……」
想死。
季如声没有笑我，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不好意思忘了准备早餐，我也饿了。等我一下。」
说罢他就带着两个行李箱跑向学校外面街道的便利店。
少年一边奔跑一边嘱咐我说：「就在这里等我！马上就好！」
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浓浓的幸福感。
这可是外院院草哎！
要是别的同学知道了会多震撼呀，他亲自给我买早点！
就在我心脏扑通扑通小鹿乱撞之时，我的身后传来两道不入耳的声音：
「是她没错吧。」
「是她。」
最后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许皎皎。
我转过身，发现她两天没见像是老了很多。
然而高鹏像是看不到一般，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段时间我听了不少俩人的风言风语，似乎许皎皎和高鹏同居了，搬出了学校。
辅导员还找过她谈话，但她的态度非常恶劣，跟之前乖巧温柔的形象完全不符。
高鹏仿佛一会不抽烟会死，他又点上了一根烟，吞云吐雾地走向我。
「就是你欺负我女朋友？小妹妹，做人做事要考虑清楚后果。」
我嫌弃地退后两步，淡定开口：「高鹏，你说我欺负许皎皎，可你先去问问我们院的同学，我明明从来没有欺负过她。」
高鹏面色沉了下来：「皎皎都告诉我了，你一直在阻挠我们，天天在背后挑唆我们两个的关系。当初要不是你，皎皎早就跟我在一起了。」
他骂了句脏话：「妈的，一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弄死你，贱人！」
14
我百口莫辩，准备跑路。
这种听不进人话的恋爱脑，我说破喉咙他也不会相信我。
人家两个才是一对。
接下来，我们如同猫捉老鼠一般，我用尽生平之最快速度拼了命地跑，一边跑一边大喊着火了。
然而这招并没有吸引路人的注意，但引来了季如声。
我看他也不像个能打架的，遂准备拉着他一起跑，然而他却先一步拽住了我，将我挡到身后。
「发生什么了？」他侧过头问我。
高鹏气急败坏地说：「哥们你让开，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她，天天在背后挑唆我和我女朋友的关系！」
季如声微微眯起眼睛，他看了一眼藏在高鹏后面的许皎皎，瞬间了然了一切。
我听到少年轻笑了一声。
「谁是你女朋友？」他慢悠悠地说，脸上居然浮现出了委屈的神情：
「皎皎，你不是才说了只喜欢我吗？」
高鹏的眼睛一下子直了。
他猛地回头看向许皎皎。
许皎皎吓坏了，她慌忙跳出来想要解释，然而季如声却是一锤定音：
「就在前不久的期中考试，许皎皎告诉我，她就是我小时候搬家前玩得最好的伙伴，这些年她一直都没放弃寻找我。」
他作势拿出手机翻找：「哦她还一直加我好友来着，我前段时间忙没来得及看微信，我给你找找记录啊……」
「许皎皎！」
高鹏彻底气炸了，他一下子抬起胳膊，可手不住颤抖青筋暴出，就是不肯落下。
最后他咬着牙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没有！是他诬陷我，他故意挑拨离间！」
许皎皎还在哭着做困兽挣扎，然而高鹏看她的眼神已经完全冷漠了：
「许皎皎，当初我喝多了酒倒在路边，你给我买了一杯果汁，从那时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对你掏心掏肺，把命给你都愿意，可你只把我当备胎。这我认，谁让我学习不好，我配不上你。
「可我不傻。我不是任你玩弄被你糊弄的蠢货。」
高鹏用一种大聪明的眼神看向季如声：
「你瞅瞅他，再瞅瞅我，他长那么帅，你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喜欢我啊！
「许皎皎，我真不喜欢你了，喜欢不起，绿帽子这玩意谁爱戴谁戴吧，老子走人了！」
伴随着他的离开，许皎皎像漏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了下去。
我听到她心里传来一道机械声：
【系统检测，宿主失去了最后一个喜欢你的人。女配黑化任务彻底失败，解除绑定。3,2,1……解除完毕。】
伴随着机械声的消失，我也彻底失去了听到许皎皎声音的能力。
一个声音突然从我心底响起：
【女鹅，读心术是妈妈能给你最好的礼物了。希望你与儿子好好的哦。】
15
许皎皎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她再不复昔日的样貌，颓废如老人一般，明明高中时期的她，神色飞扬，是最讨人喜欢的那种女孩。
她喃喃地发出呜咽：「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我永远都是什么也没有，为什么，凭什么……」
她突然铆足了劲对我大喊：
「祝卿卿，都是因为你，你这个贱人！无论我再怎么努力，考试也永远排在你后面一名，所有人都更偏向你，路上过来搭讪的男生永远都是要你的微信，就连我喜欢的人也是……
「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地追赶你却永远要被你压着一头啊！祝卿卿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为什么永远都要堵在我的人生面前！！！」
季如声冷冷地看着她，倏然开口：「人的天分有高有低，可你在追逐她的过程中已经超越了无数人，卿卿考第一，你考第二，这也是多少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不，我不稀罕这样！」许皎皎已经要崩溃了，「我不想一辈子活在她的影子里！」
我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我轻声说：
「皎皎，你知道吗，你并非生活在我的影子里，你本来有过很多机会的。
「原本的你善良单纯，很爱笑，总是主动帮助别人，有好多同学都在背后说觉得你好好看。是你太过敏感，总认为别人都喜欢我，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我遇见了高中时期咱们同时喜欢过的那个班草，他自己说的，他曾经写过情书给你只是被老班没收了。」
许皎皎睁大了眼睛。
我笑笑道：
「不相信是吗，我那天加了他的微信，他还问我你最近怎么样了，想老同学一起吃个饭。
「我没忍心告诉他，高中那年，就是你误以为他的情书是写给我的，向老班举报了他。」
许皎皎踉跄了几步，突然跌坐在地上。
「你骗我，你就是在骗我！」她尖叫着捂住耳朵，眼泪却是扑簌簌流了下来。
到最后，她只会不停地呢喃：「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的，我没错，我什么都没做错……」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和季如声选择离开。
原本清澈明媚的少女，终究是被她自己的嫉妒心给毁了。
16
我和季如声一起坐上从上海到北京的航班。
以往坐飞机我都会很困，可这次，我并没有入睡。
登机前，同学群里炸开这样一条消息：
许皎皎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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