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基础教育必须得抓。
自由散漫的结果，就是神将不神。
越往上越难升。
我也得卷一卷，争取升天帝。
所以，云起找到我的时候。
我正在蓬莱洲给鸟族仙童展示天界后起之秀的精神面貌和工作成果。
激励他们以此为榜样。
童儿们个个都很兴奋，握着小拳头纷纷表示：「我以后要当战神！」
「我要当司法天神！」
有个小胖子骄傲宣布：「我要当天帝！」
惹来同伴好一阵哂笑。我拍了拍桌子：「还真别笑，根据现行的绩效考核管理制度，只要大家好好修炼，为苍生谋福，天帝也管做！」
只有天帝带头卷，底下的众仙才能长久有效地卷下去。
云起坐在后排，听得入神。
下课之后，我问他是不是也想卷上天帝之位。
他想也不想，坦然轻笑：「有志之士，谁人不想？」
很好！
愿这样的有志之士，遍布九重天。
在其位，则谋其职。
卷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唯有如此，众神才能真的把苍生放在心尖上，而不是踩在脚底下。
我接过他递上的折子细看。
上面是一宗疑案的调查结果。
云起问我：「收网吗？」
我想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若想六界长治久安，便要将这些毒瘤彻底拔除。
哪怕以身饲虎，又有何惧？
15
李梧率领的八十万天兵天将越过神魔山，与妖魔两界联军鏖战正酣。
有望在季度结算前把妖魔两族纳入考核队伍。
能有如此战功，本季度明星榜榜首非李梧莫属。
我已着手为他准备登上明星榜的奖励。
没想到前线忽然传来噩耗。
有一股来历不明，招数阴狠毒辣的诡谲之兵加入战局。
大军腹背受敌。
战神李梧第一次吃了败仗，还身负重伤。
只好率军退至神魔山休整。
可妖魔联军哪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必定乘胜追击。
神魔山气息混杂，乃是两界交汇之地，必须牢牢掌控在天界手上。
绝不容丝毫差错。
我决定亲自领兵前去增援。
凌霄殿上，众仙纷纷请命，愿意随同。
就连掌管姻缘的月下仙人都想去挣点战功。
确实很卷了。
有老仙提出如此一来只怕九重天防备薄弱。
月下仙人大手一挥：「怕什么，那些妖魔难道还敢上九重天来吗？」
就是，就是。我对月下仙人此番积极乐观的工作态度深表赞扬。
当即点兵三十万，再着御马监备良马二十万匹，共赴神魔山。
季末之前，定要让妖王和魔尊也拥有属于自己的考核表。
大家一起卷起来。
16
我高坐云车之上，带领大军直奔神魔山而去。
不想，行至半途，那二十万匹战马突然发疯似的甩掉背上的兵将。
在队伍中横冲乱撞。
没一会儿便将好好一支大军冲散。
又回过头来裹挟着我的云车，振翅飞行，一路飓风般将我连人带车带到一处峡谷。
谷内阴风煞气，遮天蔽日。
我坐在车上，扬声叹息：「果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有些人天帝做得不怎么样，马倒是养得怪听话。」
话音刚落，随着暗处一声冷笑。
玄阳竟与本该关在酆都大狱的茶花仙子各立于一匹天马背上，从黑雾中并辔而来。
「仙子好本事，自来还未有能从酆都大狱走出来的仙家。」我忍不住赞叹。
「现在有了，我出来，便要换你进去。」
她扬鞭指着我，几乎咬牙切齿：「我要你与我一样，从诛仙台坠落，受罡风刮骨之痛！」
我眨眨眼，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玄阳身后那一支包裹着戾气与煞气的乌合大军。
他们从黑暗中注视着我，个个眼中皆是阴冷的恨意。
随时准备冲上来将我饮血啖肉，剥皮抽筋。
而她，竟然主张先留我一命，等攻下九重天，再杀我。
她人好好。
「霜岚，你实在不该因妒生恨，今日苦果，皆是你自找的。」玄阳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呸，长着恋爱脑的普信男。
到现在还以为我是因为得不到他才搞新制度呐。
问：我该怎么和恋爱脑正常对话？
答：驴唇永远对不上马嘴，少浪费口舌。
我深以为然，挣了两下，发现身上的赤红色捆仙索一时半会儿根本挣脱不开。
索性寻摸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躺在车内。
任由他们裹挟着往九重天而去。
玄阳手上这一支军队全是来自天界的熟面孔。
小部分是末位淘汰下来的，大部分是触犯天条被贬被罚的。
也可从侧面反映出末位淘汰的都是怎样的渣滓。
以及云起上任以来做了多少事，替天界也替苍生拔除了多少毒瘤。
每天夜里我翻着如山的卷宗，看着他们花样百出的作死手法，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
处罚太轻……
果不其然，如今这些堕仙个个入魔，叫嚷着要「诛妖妇，夺天庭，拨乱反正」。
他们熟悉天界的一切，阴狠毒辣，神出鬼没。
偷袭李梧大军的，想必也是他们。
一群乌合之众浩浩荡荡抵达南天门。
就在他们准备破门而入时。
我叫住玄阳：「我可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他冷冷瞥了我一眼，淡漠开口：「爱过。」
然后高呼一声，以锐不可当之势带领他的大军直直冲了进去。
头也不回。
我默默闭上眼，不忍直视。
个死恋爱脑，我是想问你想没想过万一失败，身后事怎么安排啊！！！
17
「娘娘，娘娘请下车吧。」碧华笑盈盈站在云车旁。
脸上全是志得意满的喜气。
我便知道，这一出请君入瓮已大获全胜。
南天门内，云起早已设下天罗地网，专等玄阳领着这群乌合之众一股脑冲进去。
我挣脱捆仙索，伸了个懒腰，轻快跃下云车。
不是我说，恋爱脑真没法搞事业。
我根本想象不出他们斗志昂扬冲进去之后，却发现自己好像觅食的麻雀，以为就要吃上一顿好的了，却突然被竹筐兜头罩住时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
唉~多少有点残忍。
但我喜欢看！
我绕着结界细细观看他们或震惊，或不忿，或绝望，或怒骂的样子。
笑着笑着，却突然觉得悲凉。
他们都曾是神啊。
是凡人顶礼膜拜的神。
可他们愚蠢，狂妄，自大，自私。
恐怕直到这一刻，他们心中还是只有恨没有悔。
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只要还留着一口气，便会死灰复燃，而后变本加厉地报复，来抚慰自己扭曲的心。
我祭出伏羲剑，决定亲自了结这一切。
云起上前按住我的手：「娘娘不可，这些人自可按天规惩处，不可脏了您的手。」
天规的惩处太轻，根本无法阻止罪恶的复生。
「可伏羲剑一出，神格尽毁，灰飞烟灭。您……也会遭天道反噬。」
「无妨。」
反噬就反噬。
自古以来，所有的变革就没有不流血，不牺牲的。
若人人都畏首畏尾，还如何成大事！
我一人一剑，飞身跃入结界。
毅然将云起和碧华的呼唤落在身后。
这一次，我要彻底铲除这些毒瘤，绝不给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
玄阳将茶花仙子护在身后，终于露出怯色：「霜岚，你别冲动。毕竟夫妻一场，我，我原本也并未真的打算杀了你，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让你求求我。」
「不好意思，我却是真的打算杀了你。」
这时茶花仙子忍不了了：「求她做什么？」
她自玄阳身后站出来，冷冷睨着我：「援军没了，妖魔两族必定攻破神魔山，打上九重天来，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ყƶ
这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为了夺回天庭，竟与妖魔联手。
得不到，便毁掉。
狭隘至极。
「可惜。」我驱动伏羲剑，「你看不到了。」
直到看见伏羲剑冷冽的剑光，她才终于知道害怕。
一步步后退着，直到退无可退。
靠在了结界的边缘。
而后忽然疯了似的转身拍打结界，向外面呼喊：「救我，救我，救我啊！」
顺着她呼救的方向，有一抹红影一闪而过。
不过不要紧。
这方结界，除了我，没有人能进得来，也没有人能出得去。
伏羲剑剑光闪烁。
结界中刀枪铮鸣，呼号奔走之声久久不息。
九重天境，风云为之变色。
……
不知过了多久。
原本人头攒动的偌大结界，终于只剩阵阵飞灰。
终于，他们再无诈尸的可能了。
我脚踏伏羲剑，自结界一跃而出。
感觉自己帅炸天。
结果，忽有一道天雷凌空而下。
直直向我天灵盖劈来。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天道狗贼！」
虽奋力抵挡，到底还是喷出一口鲜血，连人带剑跌落下去。
云起和碧华冲上来扶我。
我爬起来大笑：「没事，小意思！」
见碧华红了眼圈，我凑到她耳边悄声道：「真没事，天道放水了。」
她这才破涕为笑。
18
我说要在季末之前让妖王和魔尊也加入考核。
就一定会让他们拿到考核表。
李梧当然不会失败。
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大军被偷袭不假，但他早有预备，不过是佯装受伤。
恰好领兵退到神魔山，重新布局。
专等妖魔联军一股脑冲上山，便将他们团团围住。
至于我带去的那一支援军，除了我本人和那批天马。
其他的，不过是树叶化作的幻象。
真正的援军是三十万水师，早就由杜衡率领，抄近道赶赴神魔山，与李梧会合。
这一回，我要让妖魔两界打得伤筋动骨，输得心服口服。
再也掀不起风浪，乖乖接受考核。
19
好可惜，妖王和魔尊都战死了。
我只好挑了两个仙官负责接管魔界和妖界。
妖魔鬼怪自有一套考核标准。
负责管理他们的仙官则与天界各部门领导接受一样的考核标准。
至此，六界大一统。
全体纳入九重天绩效考核管理范畴。
唯一的考核标准，就是苍生的福祉。
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季末，绩效考核结果出来。
毫无疑问，战功无可比拟的李梧荣登明星榜榜首之位。
而月下仙人则因再无神仙恋爱脑，遗憾出局。
他站在云霄殿上，愤愤不平。
指天骂地：「是你搞绩效考核，才断我业绩。」
「你擅权自专，凭什么叫我无辜受害！」
……
真是冥顽不灵。
天下苦恋爱脑久矣，却从未有人想过，天界众仙原本也是苦修而成仙成神。
都曾有一颗赤子之心。
又岂会那么轻易就失了智一般，开始贪恋情爱，信奉恋爱大过天？
这一切，始作俑者。
月下老人是也。
他不满足只替凡人牵线，觉得无聊。
便将主意打到天庭的仙人身上。
一根红线，随心所欲。
绑住谁，谁便被情爱裹挟。
起初是些心志不坚的小仙被红线所困，耽于情爱。
后来恋爱之风盛行，不论上神上仙，皆难自持。
整个九重天情欲横流，乌烟瘴气。
唯有月下仙人春风得意，看着满天神佛沉溺情爱，喜不自胜。
如果情爱之于神仙，是一种毒药。
那么，下毒的凶手。
就是月下仙人。
20
他自然不服，跳着脚嚷嚷着冤枉。
直到云起将一沓卷宗扔到他身上。
他脸上霎时灰败僵硬。
卷宗上历数他不论身份地位，家世渊源，只要他想，哪怕隔着血海深仇，他也能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恶行。
拼尽全力撮合，不看到两人结合誓不罢休。
他是想把爱播撒大地吗？
是神性的泯灭吗？
是道德的沦丧吗？
都不是，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的那点恶趣味。
就是这么可笑的理由。
把神界搞得乌烟瘴气。
神不像神，仙不像仙。
百花大会上，他与茶花仙子打赌，能让天帝爱上她，为她抛家舍业。
他做到了。
玄阳和曼陀明明在凡间，却突然回来，便是他怕事情败露，托梦叫他们回来搅局。
后来，也是他鼓动玄阳旧部，暗中助他们起事。
可笑，这样的人，天规却奈何他不得。
牵红线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武器。
「哈哈哈，我是月老，我的职责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我乱牵又如何，天规如何界定？
「即便判我渎职又如何，我不做月老便是！
「我罪不至死啊！」
突然，一道剑光，凌空劈下。
他仍自张着嘴，却再也吠不出一个字。
我收回伏羲剑。
默然看着他只在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只觉长久淤积在心口的阴霾之气，尽数消散。
我迎着凌霄殿前的光，缓步走向殿外。
21
「天律的惩处太轻，不足以镇恶。
「那么，所有的杀戮都由我来。
「你们，好好的。
「去做真正的神吧。」
晴明的天空再次降下一道天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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