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开口。
薛时停只是这样看着她，眼神并不偏开半分，似乎非要问出个结果来。
时莺忪怔看他，道：“我只是觉得，你回国跑一趟，也不容易。”
“是吗。”薛时停明显不相信，可是也没有过多询问什么，只道，“你的生日要到了，小蝴蝶给你准备了礼物，她想让我亲手把东西交给你。”
时莺听了，便拆开了盒子，里面果然躺着小蝴蝶亲手做的手工小房子，薛时停大概是怕损坏，所以亲自跑了一趟。
她喃喃说：“谢谢。”
薛时停没有说不客气，或许是因为太多余了，或许是因为不想跟她多说什么。毕竟上一回发生的不好的事，换谁都棘手，他们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轻易去捅破那层窗户。他转过身，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莺便说：“我先走了。”
薛时停顿了顿，最后又冷冷淡淡的应了声：“嗯。”
时莺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就走。”他不知道为什么，越发冷淡了。薛时停的脾气，偶尔也挺让人捉摸不定。
时莺能感受到他冷漠的不正常，心平气和的说：“薛时停，我其实想不明白，你现在为什么会这样讨厌我。上次的事情，确实尴尬，你既然厌烦，就更加没必要跑一趟了，何必这样自相矛盾。”
她从来没有想过巴着他不放，已然是在主动避嫌。
薛时停道：“不是所有人能跟你一样，那么会演戏的。”
时莺霎时无言。
他说的，是指她在薄国山面前，面对的分明是仇人，却也能表现得很恭敬。不仅是薄国山，她面对谁，都能同样客气，哪怕是恨之入骨的人。
“薛时停，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有攻击性。”时莺蹙眉说，“揭人短处是大忌，你难道不清楚？你跟王励肆一样，在国外呆多了，就把人情世故给忘了。你这样容易腹背受敌，你再强大，人家也总有整你的时候。”
她其实猜测，薛时停是否是因为，心里头还惦记着那位，他觉得那场意外，是对屈琳琅的背叛。所以他迁怒，憎恨，厌恶，以至于面对她时，没法好好说话。
“王励肆？”薛时停笑了笑，声音依旧挺冷，也有些讽刺：“你想去提点王励肆，那是你的事，你犯不着拿我跟他做比较。我们也并不是一类人，没有可比性。”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她说，“等你什么时候能放下那天的事了，我们再恢复往来。”
薛时停无声的看着她，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时莺还能说的，似乎依旧只有一句，一路顺风，但她这次没选择说，她只是沉默的转身往外走。
路上她一边开车一边跟小蝴蝶打了个电话，说礼物收到了她很喜欢。小蝴蝶很高兴，又很苦恼的问她：“妈妈，爸爸现在怎么样？”
“为什么这么问？”
“从你那一次回去之后，爸爸总是发呆。”小蝴蝶说，“爸爸有心事。有些时候，我觉得爸爸也挺可怜的。”
时莺沉默。
“妈妈，爸爸虽然欺负你了，但是看在小蝴蝶的面子上，你能不能替小蝴蝶管管他？”小蝴蝶可怜兮兮的恳求道。
“如果你爸爸有需要的话，妈妈不会不管他的。”时莺说。
她到了家，叶晨曦就赶紧起身迎接她，问：“找到薛时停了？”
时莺道：“找到了。”
叶晨曦说：“他刚刚抱着你手上这个盒子，在门口等了很久，我跟他几次说了让他先回去，他都说没事。”
时莺说：“他情绪不好的时候，你不用特地找话题跟他聊天。”如今的薛时停一冷淡，就连她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
就像刚才，他一度把氛围推到冰点。
叶晨曦却蹙起眉，道：“没有啊，刚才薛时停在等你的时候，心情还挺好的。我跟他说你在哪的时候，他还主动跟我告别了。是不是你那边……发生了什么啊？”
时莺一愣，随后心里便有数了。
“或许是因为我吧。”她说。
叶晨曦不理解，“什么叫或许是因为你啊？”
时莺就没有解释了，她抱着盒子上了楼，把小蝴蝶做的小房子拿出来仔细端详了很久，小孩儿手小，手工活细，搭的小房子格外精致。
她一个不太爱发朋友圈的人，也拍了照发了一次。她很能理解那些喜欢炫耀孩子的家长，时莺感觉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至于盒子里的那些药，她没有细看。
时莺也是在第二天起来后，才发现那盒子里还放着其他东西，一个小小的包装，她以为是普通首饰，打开一看，却是一枚平安符。
这不会是小蝴蝶送的，只能是薛时停送的。
时莺握着平安符，心里思绪万千，她起的很早，温英芝跟叶晨曦，这会儿都还没有起来。她下楼开了门。
门一点点被打开，门口的车辆也就顺势映入眼帘。
熟悉的车身让时莺愣神，她不知道薛时停什么时候来的，又在门口待了多久。
薛时停见她开门，便从车上走了下来。但他没有走近她，只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道：“我过一会儿，就要走了。你的生日没法给你过，想了想，还是应该提前来跟你说句生日快乐。”
时莺说：“谢谢。”
薛时停说：“我希望你可以长命百岁。”
时莺想，薛时停大概真的很介意她早死，所以送的礼物，也是平安符，保平安。
“昨天你去找我……”时莺有些迟疑，到底是没有把话说下去。
但薛时停却能明白她想说什么，声音很平淡，说：“你跟王励肆抱在一起，他亲你，我全都看见了。”
时莺说：“嗯。”
“他那么热情，你会喜欢他的。”薛时停说。
时莺没答，反问：“你昨天，是因为他不高兴？”
这下薛时停没话说了。不否认，也不承认。或多或少有那么点原因。
时莺继续问：“所以这次亲自送药，是因为想见我吗？”
薛时停顿了很久，最后垂下眼皮，如实说：“有一点。”
349
刚至清晨，这会儿的天，还带着薄薄的晨间水雾。
薛时停就站在雾间，低着头，在说完那句“有一点”之后，再也没有开过口。
时莺抚摸着冰凉的后脖颈，最后走回屋内，套了一件厚外套出来，她坐在了门口的秋千上，拍了怕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薛时停余光看了一眼，说：“算了，我站着就行。”
时莺也没有勉强他，问：“所以你怎么想的？又为什么会想我？”
“我不知道。”薛时停自己是真的摸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连他自己也觉得他一会儿说想她，一会儿摸不准自己的意思，挺烦人的。
时莺直接了当的问：“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有喜欢的成分在？”
她上一次已经问过一遍了。
薛时停眉头紧锁，如临大敌的往后猛退一步，有些为难的揉着太阳穴，道：“我不知道。自从那天之后，我总是心神不宁，确实有一点想你。但是也太巧合了，偏偏是从那天之后开始想你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时莺当然明白。
薛时停是觉得，什么时候不记着她，偏偏从那天开始，他不敢保证，是不是男人的劣根。
男人很容易被那点事影响情绪，不然也不会有“男人在床上最好哄”这种话了。
“但我也会因为你跟王励肆的亲近不高兴。”甚至这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薛时停之前虽然不舒服，却没有阻止过，“我又感觉，我有些占有欲。所以我摸不准，是不是喜欢你。要说喜欢，我似乎也没有要跟你在一起的念头。”
薛时停当年喜欢时莺的时候，每时每刻想跟她黏在一起，想跟她结婚。但他现在想着她，偶尔会心痛酸楚，但是只要想着他们或许会和好，他构想不出一点美好的画面。
一想都是扭曲的，抽象的，想不出任何生活在一起的情景。
时莺心不断下沉，她是清楚的，薛时停只是，没法从之前被她利用的事情当中走出来。还是那句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他心里下意识的就会排斥跟她的相处，有这么个本能反应，自然生不出喜欢来。
薛时停说的想她，或许掺杂了点喜欢，或但应该还是本能的两性吸引居多。
“抱歉，给不了你准确的形容。”薛时停道，“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好，身体好事业好，我好像还是跟当年一样，愿意为你付出。只要你好就行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是小蝴蝶的母亲。”
很多东西，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他没法形容，他感觉自己整颗心都是悬着的。薛时停描述不出来，也挺烦躁的，他转身就要走。
时莺喊住他，说：“薛时停，没事，喜欢不喜欢的，没那么重要了。”
他就站住了。
时莺说：“我还以为，你昨天那样不耐烦，是因为，依旧把屈琳琅的事情迁怒于我。”
薛时停飞快的说：“不，我没有。”
他又看了看她，道：“屈琳琅的事，你说到底，也只是想办法让她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她算计我算计成功了，小蝴蝶的日子，不会好过的。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跟屈琳琅分手，那是必然的。递刀子的人是时莺，但决定动不动刀的，还是他自己。
屈琳琅但凡坦荡一点，直接说明她接受不了不要孩子，接受不了他对孩子的爱会比她多，那么压根他跟她就不会开始。
薛时停说完话，又在原地磨蹭许久。有的话，他不适合提，比如他想问她，能不能给他时间，让他想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或许他有那么点喜欢她，她全心全意对他很温柔的时候，他好像也能心跳加速。
他想了一晚上，还是确定如果那天，时莺没有那么温柔，他绝对不会碰她的。
一直想不明白，他四点多就开车到她楼下来了。
只是薛时停不敢开口，也不合适，他没资格要求时莺给他时间。
“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薛时停迟疑着，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道，“再过一会儿，我就得去机场了，我得先回去整理整理东西。”
时莺拉了拉衣领，手上还握着薛时停给的平安符，欧域信汉传佛教的人少，他去求符肯定也不容易，肯定跑了不少地方。
时莺知道薛时停有话要说，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实在太过于明显。
“你有什么话，可以说的。”时莺温和的说，“我答不答应是一回事，你表不表达，又是另外一回事，对吗？”
薛时停沉默起来，最后还是开了口：“你能暂时别跟王励肆在一起吗？不过你要是对他有好感，就当我没说。他是你喜欢的类型，很热烈也很直接，你应该挺喜欢他。”
时莺说：“可以。”
薛时停愣住了，随后眉头锁得更死了，他提醒她道：“王励肆对你，确实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他应该是真的挺喜欢你。”
“我知道。”时莺说。
薛时停又站着看了她很久，他放松下来，跟她保证说：“时莺，我不会耽误你很久。”
他每一句话，都站在她的角度思考过。并没有为难她，就连请求也是小心翼翼的请求。
薛时停是，不喜欢麻烦她的。
“好。”她笑。
“那我就先走了。”
时莺看着他离开的步伐，明显轻松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愉悦。
开车走前，还摇下车窗，朝她示意他真要走了。
时莺对他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容，只是在他走后，那点笑意就消失了。
薛时停挺矛盾的，在期待她，又害怕她。
害怕当然是她一手造成的。
时莺付出很多，一辈子很苦，薛时停也不见得有多自在，他也挺苦。
当天晚上，她下班回来，薛时停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原以为是小蝴蝶打的，但从头到尾，小蝴蝶没出现过。
时莺问：“小蝴蝶呢？”
薛时停微顿，道，“她睡觉了。”
时莺便安静下来。
薛时停道：“打扰到你了吗？”
时莺问：“是你想打给我？”
“嗯。”他在片刻之后承认道。
350
时莺沉默片刻，就陪着薛时停聊了一会儿。
聊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日常，可两人也能心平气和的谈很久。不谈感情，就从朋友角度来考虑，也挺好的。
从这天之后，薛时停给她打电话的次数，就变多了。一般都是小蝴蝶跟她先说，等小蝴蝶说够了，薛时停便会把手机拿过去，跟她说上几句。
薛时停说最近的工作挺烦人的，但也没有展开细说。
时莺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薛时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道，“我不太喜欢跟你牵扯上利益关系，会影响我的判断。”
影响感情的因素太多了，性格、物质条件等等，都会影响判断适不适合走下去。
时莺在感情上，没有那么纯粹的追求，她觉得有波动那就是有感情，薛时停追求的则是极致的喜欢。尤其在她身上，格外苛刻。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年的喜欢太过于纯粹，所以他一旦要开始思索，就会用以往去做标杆。
只是能回到之前吗？
时莺觉得很难，裂痕已经有了，嫌隙已经生了，又怎么可能回到过去呢。
可她也没有打击他，她只是在等薛时停的判断，他要是喜欢她，也有一点点跟她一起的欲望，那么她便陪他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要是没那么喜欢，她就慢慢淡出他的世界。
对于时莺而言，这一辈子，有薛时停，或者没有薛时停，那只是遗憾不遗憾的事，不影响她这辈子走下去。
她希望薛时停好，她做出点牺牲，顺着他的感觉走也无妨。
薛时停想了一会儿，又问：“今天你干了什么？”
“开会。”
“跟哪一家谈的合作？”
时莺也没有隐瞒：“王励肆。”
薛时停就不回答了，安安静静的。
只是时莺可以不答应王励肆的追求，也跟他说清楚了，但是生意跟感情，她不会混为一谈。换句话来说，如果薛时停一味要求她别见王励肆，那不可能。
当然，薛时停也没有开口提出这种要求，他很有分寸。
“我们只是谈公事。”
“我知道。”薛时停没法跟时莺说，即便这样，他也有些不舒服。
何况，时莺什么意思，他也明白。薛时停已经不是几年前的他了，他不会轻易去挑战时莺的底线。他们太讲分寸了，其实也是一种不够亲近的表现。
薛时停又有那么一点想见她了。
不过不适合提。
在忍了两天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下一次给你送药，我能不能再回来？”又画蛇添足的补充了一句，“不会影响你。”
时莺说：“可以。”
她没有任何犹豫，倒是让薛时停意外了。他客气的说：“谢谢。”
时莺配合他所有的态度，说不客气。
她想薛时停现在需要的就是耐心，她要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那么他也会很有分寸的保持距离。她得稍微热情主动一点，那么他对待她的方式，会完全不一样。
时莺也是现在才意识到，不是薛时停之前对他有多冷，他只是一来不愿意受她摆布和恨她，二来看她的态度决定该怎么对她。
她看似什么都替他考虑，但开口都是撇清关系的话，所以他几乎不会主动跟她开口。
至于恨她的事，她对小蝴蝶好了之后，他似乎没那么恨了。
时莺白日里，依旧偶尔跟王励肆碰上。王励肆如今已经彻底放开对她撒欢了。即便她明确拒绝。
王励肆确实对她很好很好，会给她买最娇艳的玫瑰。但他也不图回报了，就爱买。
那片玫瑰花海有多惊艳呢，红的张扬，风一吹来，鲜花肆意纷飞，时莺穿着黑色大衣站在花海中，花瓣袭向她，落在她肩上发上，禁欲又热烈。
这一片花海，瞬间在网上传开来。
时莺也深陷舆论中心，所有人都在询问被表白的是谁。
王励肆反而出面澄清：“不过是送给普通朋友，不是网上所传的表白。补给她的生日礼物而已。”
时莺知道，王励肆是不想给她造成困扰。
其实身处那一片花海，谁又能不动容，除去时间成本不说，花是他亲手摆放，就连风也是刻意安排好的。时莺看到视频时，都觉得自己美得触目惊心。
a市不盛产红玫瑰，时莺也是第一次见到a市的玫瑰花海。
只是花海不仅仅是花，也是王励肆的泥潭。
王励肆想，你看，他果真陷进去了。男人爱一个人的时候，远比女人还要懂得浪漫。
时莺跟他道谢。
王励肆只含笑道：“雪瓷姐，真的只是普通的生日礼物。不管怎么样，我总要让你记住我，他们都没有给过你是不是？”
时莺没有说话。
“总有一天，你会记住我的好的。”王励肆说，“我能给你的，他们都给不了。那时候我还小，不然有薛时停什么事。”
时莺扪心自问，如果王励肆再找出现，她真的会选择薛时停吗？不一定的，王励肆其实比薛时停还要热烈一点。
她再次见到王家父母时，王母也主动上来跟她攀谈，热情之至。言辞当中，有拉拢她的意思。
时莺有片刻失神，她仿佛看见王励肆站在她不远处得意的笑：你看，薛时停做到的，我都能做到。
“温小姐，我们家阿肆这么喜欢一个人，我也是第一次见。阿肆那孩子，挺难搞，但对在意的人，非常好的。”
她心情复杂，不知道王励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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