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当然是需要爱情的,即使爱神秘而痛苦,令人脆弱和不安,可也会有那一瞬间的甜蜜,胜过世间万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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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乎算是公司新成立的第一个年会了,那时候连人事也不过刚刚入职,员工还不多,大家关系紧密,年纪也相仿,下班了也经常在一块吃饭。林州行也经常和我们一起玩,但后来我和陈珂开始谈恋爱,暂时“抛弃”了他们,就经常被控诉说,重色轻友。年会这么重要的公司大事,人太少了,玩不出花样,大家就商量说,那要么每个人带一个伙伴来,有对象的带对象,没对象的带闺蜜兄弟,带小孩,带爸妈,反正都行。这么说定了,就一起跑去问林老板,林老板笑说,不就是想让我出两份钱。
人事鞍前马后地吹捧他,他点头答应,人事高兴之余还邀请他也记得带一个人来,特别精准地拿我举例,说,小清都答应了带男朋友来,还出一个节目呢!
据人事说林总答应了,但是当天林州行并没有来,毫无预兆,也没和任何人说,总之就是缺席。他是老板,别人也不好打电话问他情况,只好我去,我避开众人来到走廊,听见听筒那边一片嘈杂,好像是 ktv 还是什么会所,以为他是有什么紧急应酬,就随便开了两句玩笑说:“可惜了,你错过我的节目,就后悔去吧。”
我忘了林州行那时候回复的什么,好像只有几个字,态度也没有什么异常,我一直没放在心上。
现在努力去回想模糊的记忆,他好像说的是:“是很可惜。”
原来他还一直记着,我想了想,哄他说:“前两天不是弹给你听了嘛,你就当是……弥补一下。”
林州行酸溜溜地说:“你那是弹给我听的吗?你那是弹给陆鸣东听的。”
“主要还是给你听的,别这么小气嘛。”
“那你现在弹给我听。”林州行忽然靠近,语气有点孩子气,“只给我一个人。”
我以为他只是在借势发脾气,哄哄就好了,就笑说:“好啊,那你变架钢琴出来。”
然后林州行就弯着眼睛笑起来,舌尖舔过虎牙,得意极了,像是终于诱到一只白兔踩进猎人的铁夹,最得意的狐狸也不过如此,一只手拉开帐篷一只手过来牵我,嘴里说着:“来。”
跨出帐篷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忘了其他所有事情,轻轻地一声惊呼,只因为眼前的场景实在太梦幻太美了,夜色深蓝如墨,湖面上笼罩着轻盈的雾气,包裹着星点萤火,这里有多少只萤火虫?几百只?几千只?也许有上万只吧!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密的萤火虫,好像舞动的灯带一样漂浮在半空中闪动,又好像雪花一样难以凝在指尖,浅浅一触就轻盈地飞走,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的抓,感受到掌心的小小跳动,欢呼雀跃地叫:“在这里!在这里!”
被林州行轻轻拉了一下,我才从感叹中回过神来,稀里糊涂地跟着他钻进树林更深处,萤火虫围在我们身边一起向前,我很快看到了他想给我看的东西。
好像小时候看的那种动画片似的,林间的空地打下来一大束暖黄灯光,一架漂亮的白色钢琴突兀又融洽地立在那里,我不免被逗笑:“这是怎么弄过来的?”
林州行又哼一声,牙尖嘴利地记仇说:“有钱就行。”
“有钱有什么不好?”我一边笑着一边松开他的手坐上琴凳,手指拂过黑白琴键,试了几个音,“林少要不是有钱,又怎么会那么有名,又怎么会让人过目不忘?”
林州行好像有点失落:“真的吗?”
“假的。”我说,“第一次见面,我还不知道你是谁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点点喜欢你了。”
“就一点点?”
“你还想要多少?”
“嗯……”林州行靠在钢琴上看着我,“再多一点点吧。”
g 大调小步舞曲原本是一首即兴曲,在访问卡塞尔城的演出中,巴赫亲自为弗里德里希亲王演奏了这首曲子,现代钢琴大师理查德·克莱德曼将它改编为《爱的协奏曲》,它没有其他几首更著名的爱情曲目那样热烈,却更温暖,更缠绵,是欢快的、愉悦的,也是轻柔的、缱绻的。
原曲中有一段大提琴拨弦,可是此时的我只能用孤单的钢琴弹奏,于是它听起来就更脆弱,更单薄,可是旋律也更坚定、更明亮,如银丝般随着指尖流畅而出,混入萤火中安静地漂浮着,一同倒映在林州行的眼中,我忽然朝他一笑,伸手拽着他坐下:“你和我一起。”
他轻轻“啊”了一声,有点无措道:“我不会。”
“我教你。”我把手掌覆盖在他手上,轻轻触到他微凉的,微微突起的指节,引导着这双手摁下琴键,“你记住这几个简单的和弦就可以。”
他学得很快,得意自己很有天赋,四只手一起奏响钢琴,单薄的旋律便有了回音,缠绕着交织在一起,一只小小的萤火虫落在琴台,音符一颤,又悄悄飞走,我的视线忍不住跟着它翩然升起,看见它融进树叶间的缝隙,一下子就不见了。
好大的一声炸裂巨响,琴声戛然而止,吓得我抖了一下,一颗烟花在夜空中爆开,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碎掉的星星落下来,林州行大笑着从身后抱住傻傻的我。
“好看吗?”
“好看。”
我缓缓回神:“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嗯,喜欢吗?”
“喜欢,但是……”我想了想说,“以后能不能还是先透露给我一点。”
林州行察觉到我情绪微妙,低声问道:“怎么了?”
“今天才发现,如果都能坦诚一点,是不是能少绕好几年?所以以后……我们可不可以……”我怕他误会,又急忙补充了几句,“我是说,和我有关的那些,你自己的秘密,可以留着……”
“这是你安全感的来源吗?”
“算是吧。”我想了想,又肯定道,“是的,你不是都说了,我像蜗牛嘛。”
这话很好笑吗?林州行轻声笑了起来。
“好,那再告诉你最后一个秘密。”他笑着眨眨眼,“我保证是最后一个。”
然后他轻声念道,“兰堂帘幕高卷,清唱遏行云。”
兰堂科技,是林州行的公司名,全司上下没有一个人懂他是什么意思,林州行当初说是他随便找的古诗词,没有含义,后来的品牌部门千辛万苦牵强附会才给硬套了一个定义,我不是没好奇过,可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重点根本不是在这两个字上,而是在下一句上。
清唱遏行云。
这首词的词牌名,叫做《诉衷情》。
花火燃尽,夜空里飘着淡淡的烟,四周又归于静谧,只剩虫鸣,我想无论此后我们的结局如何,我都会永远记住今晚,记住此时此刻,这个林间夏夜中的美好心动。
人当然是需要爱情的,即使爱神秘而痛苦,令人脆弱和不安,可也会有那一瞬间的甜蜜,胜过世间万千。人生那么长,也不过几个一瞬间,怀抱温暖,这一切竟都是真实的,我觉得足够了,很足够。
虽然我们自己也开了车,这次爸爸妈妈仍然专程出来接,早早的就在高速出口等着,有了这么多天线上的往来,感觉他们一下子和林州行变得很熟,接下来的安排他们三个都知道,我仿佛像是外人。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三个极其和睦,只有我沉着个脸,还是我妈最了解我,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悄悄话给我说:“放心吧,早就警告过你爸爸了,别太折腾小林,也不拉他应酬。”
我说:“不是怕爸爸怎么样,是怕爸爸不好意思拒绝别人。”
我妈说:“那你和小林说,叫他不要顾你爸的面子,没事的。”
“这叫我怎么好和他说。”
“越到关键时刻越是没点用。”我妈嗤之以鼻,“你不说我说,我来和小林说。”
于是就在林州行坐在我们家喝茶的时候,我妈自告奋勇坐在他旁边,东拉西扯了一番之后起了个头又瘪了下去,话题发散了。
我妈对我的斗争经验丰富,面对林州行难免还是有点拘谨,林州行的态度一向得体但不热络,搞得我妈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措辞合适,只好单刀直入地说:“小林,按照清清的意思呢,咱们就办一个简简单单的仪式就行,请的人也不多,都是些亲戚朋友,但是无论什么人来攀交情,你都不用理,让她爸爸去应酬就好了。”
“好像不太合适。”林州行有点不解,只是下意识开解我妈道,“没关系的阿姨,我也不是没经过这些。”
我说:“你就听我妈的。”
我爸听到了,就很不高兴,林州行听不明白,是因为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我爸怎么会听不明白,他和我妈吵了二十几年了都是几样老话题,其中最突出的两样,一为亲戚,二为朋友。
亲戚是爸爸那边的亲戚,朋友是原来国营厂退下来的一些老朋友。爸爸认识妈妈时,是国营厂的技术工程师,后来国企改制,我妈就鼓励我爸辞职,买断工龄,拿了钱自己创业建厂。
一开始人力单薄,都是自家亲戚出钱出力,但也管理混乱,闹到后来有私吞公款的,仗势欺人的,我妈和他们大吵一架,差点撕破脸面,最后是我爸居间调停,拿了钱退了股才了事。
他念情分,总和我妈说,其实都是些小错,瑕不掩瑜,最初不是自家人帮忙到不了今天云云,我妈从来不管那些,还特别不客气地说,你那些老朋友最好也别来往了,见识没有,牢骚不少。
但我爸脾气虽好,每每我妈提到这些事说得过分了,他都会生气,爸爸是个念旧的人,又喜欢热闹喜欢聚会,最常去的就是原来老厂的局。
当年有魄力辞职的毕竟是少数,多数人还是留在了改制后的原厂,国改私之后不温不火,但也这么些年熬过来了。我从小就认识这些叔叔伯伯,我爸每次都要跟我讲一遍,当年啊,我们这一批大学生,都是同年分进厂的,清清啊,你明不明白?
都听了一万遍了,我当然说我明白。
我爸却总是说,你不明白,小孩怎么可能明白?有的情谊是一辈子的,知不知道?算了,你不到爸爸这个年纪,也知道不了。
通常我都安静乖巧地低头喝果汁,因为那时候我是真的不懂,我还是个小朋友呢,那些叔叔伯伯在一起喝酒时总是免不了讨论谁家的儿子和谁家的女儿,然后说,清清以后一定会嫁个好人家的。
这个以后,这个很多年以后,居然这么快,一晃眼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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