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溪怔楞住，陷入片刻的耳鸣，吴茜再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
齐景年坐在椅子上，眼神沉静而专注，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几秒过后，他说了几个字，陆云溪听清了。
“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久到两年前那个除夕夜以及机场匆匆一眼都仿佛好像是上个世界的事情了。
却不止是陆云溪，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吴茜瞪大眼睛拉她：“柠柠，你们认识啊？”
陆云溪终于回神，收回视线低低的应了声：“认识，你也见过。”
这次轮到吴茜顿住，她回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有一次吃饭，有个人送了陆云溪回家。
但当时她喝多了，根本记不住。“哎呀，认识就好说了。”吴茜摆摆手，拉着陆云溪坐下，“这修改剧本的事……”
“我不改。”
“必须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落下，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陆云溪直视齐景年：“这是我的书，剧情就是这样，没法改。”
她做好了力争辩论的准备，可他除了看着自己，什么都不做。
齐景年不是没听见她的话，但只是想起了别的事情。
曾经，他无数次梦见自己会死在三十一岁那一年，为此做好了一切准备，第一件事就是让陆云溪离开自己。
而在陆云溪飞往巴黎之后，齐景年想，这样也好，这样在他死去的时候，她就不会知道。
行尸走肉地过了三十一岁生日，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有些提心吊胆。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齐景年却好端端地过了三十二岁的生日。
十二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他迷茫了。
就好像他种下了一颗狗尾巴草的种子，他不希望它长出来，却被迫浇水，结果种子破土而出，却是一朵花。
失望吗？当然不，谁都不想死。
可是欣喜吗？他为此失去了一切，欣喜不起来。
齐景年茫然地度过了好久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忽然有一天，他看见了电视上播出的影视剧，编剧后面的名字赫然是陆云溪。
那一瞬间拨云见日，齐景年瞬间就找回了活下去的希冀。
他不知道自己过了三十一岁是不是就平安无事，但他却把这件事当成老天给他的一个提示。
不管之后会怎么样，齐景年都决定，要找回陆云溪，要把一切都说清楚。
不留遗憾，不留误会。
见齐景年久久不说话，吴茜轻咳了声，唤回他的思绪。
他倏地站起身，眼睛还是没离开陆云溪一刻，语气难见的不容置否。
“我们聊聊。”
最后两人去了天台。
迎面是温热有些潮湿的风，陆云溪将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视线躲避：“你想说什么？”
齐景年很想帮她把那缕头发给挽好，但也只是想想。
他不想拐弯抹角地说一大堆，便开门见山的开口：“柠柠，我骗了你。”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爱上过别人，苏雅是我找来演戏的。”
“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
第五十三章
陆云溪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结，仿佛不会流动了一般。
他说什么？他刚刚说什么？
她想揉揉耳朵，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眼前齐景年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好似束缚住了她。
陆云溪下意识后退一步，皱着眉，语气很淡很凉：“齐景年，你疯了。”
齐景年声音里都能听见不稳的气音：“我没有，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和苏雅在一起过。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找她来问。”
问什么？问问两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云溪有些嘲讽地笑了一声：“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我早就不在乎那些事了。齐景年，我们早就离婚了，我不爱你了。”
她把“我不爱你了”几个字咬得很重，像是一把大锤狠狠砸在齐景年的心上。
陆云溪不想把旧事翻出来讲，没意思，她花了那么多时间，往前走了那么远，不是为了在某一天还回头看，她也不想回头看。
齐景年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很红，就那么看着陆云溪。
他等了两年，不敢打扰，不敢靠近，得知她回国的那刻才觉得自己的心重新跳起来了，却没想到会被这样当头棒喝。
他只来得及说一句，就被陆云溪的否决了所有余地。
风从两人中间穿过，他们面对面站着，看起来很近，其实和这两年隔着大洋的距离依然差不多。
陆云溪又往后退了一步，冰冷的眼神让齐景年如同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我来是为了和你谈剧本的事，如果你想聊一些有的没的，那我们就不要聊了。”
她已经不是两年前的她，不会因为齐景年的故意靠近，而随便放弃自己的事业了。
更何况他这次只是投资人和监制的身份，没有背后操控什么。
齐景年怕她走，没敢继续刚才的话题往下说。
他想着来日方长，现在陆云溪对他有抵触心理很正常，得慢慢来。
忍下想将她抱入怀中的冲动，齐景年攥紧手，指甲掐着手心：“剧本，必须得改。”
“为什么？”陆云溪抱起双臂，眉心深深皱在一起，“这是我的小说，它的剧情由我说了算。”
“可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前世，有一段故事是你不知道的！”齐景年突然有些激动，但很快又克制住。
因为他看见陆云溪又往后退了一步。
齐景年喉结滚动，眼睛里划过一抹受伤：“柠柠，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话没说完，被打断。
“事情是什么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的是什么样的。”陆云溪直视着他，“从一个人擅自做好决定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伤害了另一方，不是吗？”
齐景年的心狠狠疼了起来。
他垂下眼睫，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那些他曾以为可以解开两人心结的事实，如今都变成了一把刀。
她说的没错，事情的真相早已不重要，从他擅作主张地做出决定开始。
陆云溪最后看了齐景年一眼，转过身离开。
好狼狈。
但看见他那样的表情，她心里说不上多痛快。
曾经的感情，曾经的真相，从始至终就是一把双刃剑，他们靠的越近，伤口就越深。
而她，是失血更多的那个。
回去的时候，会议室里只剩下了吴茜。
看见陆云溪回来，她连忙上前询问：“聊得怎么样了，没吵起来吧？”
陆云溪扯扯嘴角，没吵起来，却被吵起来还累。
“没有，不至于吵起来。我的态度很坚定，剧本不改，但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吴茜点点头，又问：“他是不是就是上次那个，接你走的邻居家哥哥？”
陆云溪顿了下，而后应声：“是，也是前夫。”
第五十四章
话音落下，身边没声音了。
转头看去，吴茜瞪大了眼睛，一副惊愕的样子，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陆云溪有些失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前夫！”吴茜还没缓过神，“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柠柠，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吧。”
这哪儿跟哪儿了。
陆云溪拉着她往外走：“去吃饭，我看你脑袋有点空。”
半路上，沈寻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儿，说了两句之后，他们决定一起吃饭。
吃饭时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吴茜对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很好奇，一直在询问沈寻：“找你们看病的人，看起来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沈寻礼貌淡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不一样，或许他走在你身边，你也不会察觉到任何一样。”
吴茜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那最让你印象深刻的病人是什么样的？”
沈骆抢在沈寻之前开口：“有个男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跟老婆离婚，还……”
“小骆。”沈寻语气严厉地打断他，又看向吴茜，“病人的隐私我不能说，抱歉。”
吴茜摆摆手：“是我不了解，该说抱歉。”
沈骆撇撇嘴，莫名有些不高兴。
但陆云溪听完之后却轻轻蹙起了眉，总感觉哪里很奇怪。
可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两天后，吴茜告诉陆云溪，齐景年没有再坚持改剧本，完全按照她的剧情来。
听到这个消息，陆云溪却没有一种胜利了的感觉。
吴茜问她：“你回国了，接下来打算什么时候开下一本文？不过我觉得也不急，你这两年太累了，可以歇一歇。导演知道你回国之后，就想让你跟组，这样有问题也可以及时解决。”
说完，她又有些欲言又止：“就是……你可能会常常碰见你前夫，你要是不想的话就算了。”
陆云溪考虑了一下午，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放下了齐景年，就没有必要故意躲着他。
要是因为他而不兼顾自己的事业，反而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第二天，陆云溪就收拾了行李住进了剧组的酒店。
房间在十二楼，吴茜知道她喜欢安静，特意给她找了层没什么人住的楼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廊上的光还没有电梯里亮。
陆云溪放下手机刚要往外走，却看见齐景年就站在电梯门口，脸上的表情很意外，显然是没有准备好的样子。
顿了一秒，她走出去越过他，什么都没说。
身后却传来齐景年低沉的声音：“吃饭了吗？我订了晚饭，等下会有人送上来，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陆云溪拒绝，抬步往自己的房间走。
没走两步，手臂被拉住。
她回头看，见齐景年满脸疲惫，但是那种束手无策的累。
“柠柠。”他低低地喊她，语气似乎带着点祈求，“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拒绝我？”
陆云溪皱了眉：“齐景年，当初你说要离婚的时候，我没纠缠你半点，现在你能不能也洒脱一点？”
齐景年一瞬间僵直了脊背。
陆云溪语气平静，话却尖锐：“我为什么去巴黎你不知道吗？两年过去了，你别又要像之前那样，说什么你想我你爱我。”
“爱。”
第五十五章
齐景年哑着嗓子，没犹豫。
陆云溪的手指猛地蜷起。
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逼退齐景年，她不相信他昨天说的那些话，也不相信他两年前说的那些话。
他对她根本就没有爱，只有愧疚。
陆云溪深吸了一口气：“那又怎么样？你爱我我就要相信你，接受你吗？”
“不是这样的。”齐景年眼睫一颤，垂下来盖住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初我那么做是有原因的，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
“就算是有原因的。”陆云溪挣开他的手，“我也不想知道。”
说完转身走向房间，刷卡开门。
屋内一片漆黑，陆云溪靠在门板上，房卡边沿深深嵌入手心。
有点疼，但也让她冷静了下来。
正如她在天台上说的那样，有些事情重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真相，而是从一开始他选择擅作主张，完全把两人的感情之置于不顾的时候，就已经错了。
原因？能有什么原因，让他非得去找一个人来演戏来离婚的？
都是借口而已，陆云溪一个字都不信。
等心情平静下来，陆云溪开灯走进客厅，打开电脑把导演发来的修改意见看了遍，改好明天的剧本。
这一改就是两小时，再抬头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她打算订个晚饭时，门铃响了。
起身去开门，是酒店的服务员：“唐小姐，您的晚餐到了，我帮您送进去吧。”
陆云溪蹙了蹙眉：“我没订晚餐啊。”
“是顾先生吩咐的。”
果然是他。
陆云溪扫了眼餐车，侧身让出空间：“那麻烦你了。”
糖醋小排，虾仁滑蛋，还有一道紫菜蛋花汤，都是她爱吃的菜。
其实她大可以拒之门外，但想想食物无罪，浪费不好。
“顾先生特意嘱咐拿到虾仁滑蛋要做的很嫩，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陆云溪坐在椅子上，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只觉得事情还是在往她不想发展的方向发展过去。
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做，齐景年都还是油盐不进。
她以前都不知道，他原来是个这么执拗的人。
“谢谢，辛苦了。”
服务员离开，陆云溪沉默了会儿，才拿起筷子。
吃完饭，她正准备喊服务员来收盘子，沈寻却打来了电话。
“我在你酒店楼下。”
陆云溪惊诧，拿了件外套就往外走，一边打开门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手慌脚乱的时候，她不小心点开免提。
与此同时，对面的门被打开。
沈寻温柔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下班路过你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看人不多，我就给你买了一块。”
陆云溪撞进齐景年幽黑的眸子里，怔了几秒。
她回过神把免提关掉，对着手机说了句：“我很快下来，你等我下。”就挂断了电话。
再看齐景年，似乎颓废极了，脸上都看不见血色。
陆云溪知道他和自己住一层，但没想到就住了对门，还这么巧就又撞上。
但她不在意。
正要走的时候，齐景年却问：“你和沈寻……在一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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